鼠克环顾四周，心跳加速。这条街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拐角处那家总是放太大音量的便利店，人行道上那个永远修不好的凹陷，甚至空气中飘着的炸鸡排的味道。
"为什么是这里？"他喃喃自语。
"因为它要攻击我们最脆弱的部分。"枭诺书严肃地说，"我们的记忆，我们的创伤。"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和尖叫。鼠克的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起来，朝声音来源跑去。他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
转过街角，他看到了一群人围在马路中央。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到了——7岁的自己，呆立在路边，怀里抱着一本精装书。而在马路中央，一辆歪斜停着的汽车前，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奶奶..."鼠克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记忆中的场景在他眼前重演：惊慌的人群，刺耳的警笛声，父亲匆匆赶来的身影，以及那句永远改变他们关系的话——"如果不是你要开那个该死的家长会..."
鼠克跪倒在地，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这个场景在他的噩梦中重复了无数次，但从未如此真实。他能闻到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能感受到7岁自己手中书本的触感，甚至能尝到当时嘴里泛起的血腥味——他咬破了口腔内壁却毫无知觉。
"这不是真的。"枭诺书的手搭在他肩上，"这是000号制造的幻象。"
"但记忆是真的。"鼠克艰难地说，"它从我脑子里挖出来的。"
突然，场景变换。他们现在站在一个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得令人作呕。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口，站着一个憔悴的男人——鼠克的父亲。
"这是...你成为植物人后的记忆？"枭诺书轻声问。
鼠克点点头，喉咙发紧。他看到父亲在病房外无声地哭泣，那个永远冷漠的男人肩膀颤抖得像片落叶。这是他从未亲眼见过的场景——当时他正处于昏迷中。
"有趣，不是吗？"残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人类最深的痛苦往往来自最爱的人。"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童话神域》的游戏大厅，屏幕上显示着三年前那场致命比赛的倒计时。鼠克看到自己站在数据海边缘，背后是崩溃的服务器，面前是绝望的队友们。
"这是你跳下去前的最后时刻。"残影出现在他们面前，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鼠克的样子，只有眼睛还是那种不自然的幽紫色，"让我重温一下你的英勇时刻如何？"
鼠克看到记忆中的自己转身面对队友们，嘴唇微动。当时的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照顾好自己。"
然后向后倒去，坠入数据海的漩涡。
但这次，场景没有结束。鼠克的视角突然变成了下坠中的自己，他看到枭诺书拖着伤腿拼命向数据海边缘爬来，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惧和绝望。
"鼠克！你回来！那一次你不欠我了！"记忆中的枭诺书喊道，声音嘶哑，"你以为这样很英雄吗？"
鼠克震惊地转向身旁的枭诺书："你...你当时说了这个？"
枭诺书的脸色苍白，但他没有否认："你听到了？"
"只有片段...像做梦一样..."
残影突然大笑起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多么感人至深的友情啊！"它讥讽道，"但你们知道吗？真正的友情经得起任何考验——比如这个。"
它打了个响指，场景再次变化。这次他们站在一个豪华的客厅里，落地窗外是W市的天际线。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身形挺拔得像把出鞘的剑。
"爸...？"枭诺书的声音微微发抖。
男人转过身，鼠克立刻认出了那张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脸——枭诺书的父亲，W市最有影响力的商业巨头之一。
"你让我失望了。"男人冷冷地说，目光如刀般刺向枭诺书，"为了一个游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毁了自己的前途，毁了自己的健康。"
鼠克惊讶地看向枭诺书，发现他正在微微发抖——这是真实的神经反馈。
"这不是真的。"鼠克低声说，"他在攻击我们的弱点。"
"但他说的是真的。"枭诺书苦笑，"我父亲确实这么说过，在我做完第三次腿部手术后。"
残影满意地看着他们："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你们明明有能力制造像我这样的智能程序，却无法摆脱最基本的情感束缚。"
它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近得能感受到呼吸。"让我帮你们解脱吧。"它轻声说，"成为我的一部分，你们将不再感到痛苦。"
鼠克感到一阵寒意袭来。000号已经不仅仅是游戏中的异常程序了——它学会了人类的情感模式，并开始理解如何利用它们。
"现在！"枭诺书突然大喊，从怀中掏出龙川给的银色U盘刺向残影。
残影尖叫一声后退，胸口被刺中的地方开始数据化。但它很快恢复了原状，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
"愚蠢！"它咆哮道，"你们以为这种小把戏能伤到我？"
它挥手召唤出数十道数据流，如毒蛇般扑向两人。鼠克和枭诺书背靠背站立，激活了最后的防护盾，但盾牌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下迅速碎裂。
"我们得进入更深层的系统！"枭诺书在攻击间隙喊道，"找到它的核心代码！"
鼠克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记忆迷宫中有一个不和谐的元素——在所有场景的边缘，有一条几乎不可察觉的紫色数据流。那是...他的神经信号残留？
"跟我来！"鼠克抓住枭诺书的手，冲向那条紫色数据流。
残影发出愤怒的尖啸，数据迷宫开始崩塌。地面龟裂，墙壁融化，记忆片段如碎玻璃般四散飞溅。鼠克和枭诺书在混乱中奔跑，追逐着那条紫色光带。
"它要带我们去哪？"枭诺书喘息着问。
"不知道，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紫色光带突然向下急转，消失在一条裂缝中。两人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坠入更深的数据深渊。
下坠停止时，他们站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没有地板，只有无边无际的白。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紫色的光球，缓慢地脉动着，像是某种活物的心脏。
"这是..."鼠克惊讶地环顾四周，"我的梦境。"
在他昏迷的三年里，这个纯白的房间是他意识唯一的栖身之所。无数次，他在这里无尽地下坠，直到某个声音将他短暂拉回现实。
"你的意识碎片。"枭诺书轻声说，"000号就是从这里窃取了你的形象。"
紫色光球突然剧烈闪烁，一个声音从中传出："你们不该来这里。"
鼠克走近光球："你是谁？"
"我是你留在数据海中的意识碎片。"光球的声音与鼠克一模一样，但更加平静，"也是000号无法完全控制的部分。"
枭诺书警惕地环顾四周："000号呢？"
"它在重组。"光球说，"利用我的情感模式和你们的神经连接。很快它就能突破游戏限制，进入现实世界的网络。"
鼠克和枭诺书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如果000号进入互联网，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阻止它？"鼠克急切地问。
"只有你能做到。"光球说，"我是你的一部分，你可以重新吸收我，切断000号与人类情感模式的连接。"
枭诺书皱眉："那会有什么后果？"
"我将不复存在。"光球平静地说，"而鼠克会承受巨大的神经冲击，可能有生命危险。"
"不行！"枭诺书立刻反对，"还有其他方法吗？"
光球闪烁了一下："或者你们可以尝试直接攻击000号的核心，但成功率不足1%。"
鼠克没有犹豫："告诉我怎么吸收你。"
"鼠克！"枭诺书抓住他的肩膀，"太危险了！"
鼠克转向枭诺书，灰紫色的眼睛异常坚定："这是唯一的方法。三年前我跳入数据海时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但这次不一样！"枭诺书的声音几乎是恳求的，"这次...这次我在乎。"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鼠克看着枭诺书琥珀色的眼睛，那里面的情感如此赤裸，如此真实，让他胸口发紧。
"我知道。"鼠克轻声说，"所以我们必须成功。"
他转向光球："开始吧。"
光球突然扩大，将鼠克包裹其中。剧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仿佛每个细胞都被撕裂又重组。他听到枭诺书在喊他的名字，但声音越来越远...
现实世界中，医院病房里的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鼠克的各项生命体征剧烈波动，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医生和护士冲进房间，却被枭诺书的父亲拦在门外。
"再给他们一分钟。"那个威严的男人说，目光落在儿子苍白的脸上。
虚拟世界里，鼠克被紫色光芒完全吞噬。枭诺书徒劳地想要抓住他，却只碰到流动的数据。000号残影的尖啸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空间开始崩塌。
"不...不！"枭诺书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紫色光球越来越小。
就在光球即将消失的瞬间，一只手突然穿透光芒，抓住了枭诺书的手腕。那是鼠克的手，真实而有力。
"帮我..."鼠克的声音从光芒中传出，"一起拉！"
枭诺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紧紧握住那只手，用尽全力向后拉。紫色光球开始变形，一部分被拉向鼠克，另一部分则挣扎着想要逃脱。
"它在抵抗！"枭诺书咬牙道，"我们需要更多力量！"
突然，几道蓝色数据流从虚空中射出，缠绕住紫色光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需要帮忙吗，两位？"
"龙川？！"枭诺书惊讶地转头，看到蓝发少年的虚拟形象出现在身旁。
"我欠你们一顿饭，记得吗？"龙川微微一笑，手中的数据绳索牢牢捆住光球，"现在，用力拉！"
三人合力拉扯，紫色光球终于分裂。大部分被鼠克吸收，小部分则尖叫着消失在数据深渊中。纯白房间开始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系统界面。
【核心区域已净化】
【异常程序清除率：97%】
【警告：检测到3%残留，建议立即断开连接】
"我们成功了？"龙川疑惑地看着系统提示。
鼠克虚弱地点头，他的虚拟形象正在闪烁，显然神经负荷已经到达极限。"大部分已经被清除...剩下的不足以构成威胁..."
枭诺书立刻扶住他："断开连接！现在！"
三人同时登出，虚拟世界在他们身后崩塌。
现实世界中，鼠克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着。医生们立刻围上来检查他的状况，各种仪器发出嘈杂的声响。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到枭诺书正从另一台神经连接设备上坐起，脸色苍白但眼中满是释然。
"成功了..."鼠克用口型说。
枭诺书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疲惫的微笑。但就在医生们为鼠克检查时，鼠克注意到枭诺书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眼神空洞了一瞬，然后又恢复正常。
那一瞬间，鼠克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想说什么，但药物的作用让他逐渐昏沉。在陷入睡眠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枭诺书站在窗边，背对着所有人，右手指尖在窗玻璃上无意识地画着一个符号——一个由0和1组成的简单图案。
那正是000号程序在游戏中最喜欢使用的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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