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4.8.2晴

 凌晨两点十七分，我被雷声惊醒。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显示着蓝桉十分钟前发来的邮件：【附件：404 Not Found_v3.2.5混音版】。

我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戴上耳机，点击播放的瞬间，一道闪电劈亮窗外。合成器模拟的铃铛声从远及近，像雨滴落在不同材质的表面上——金属、玻璃、水面。然后是我的声音，被切割成碎片，又重组为和声背景。蓝桉在邮件正文写道：「采样了你天台录音里的环境音，雨声频率与主旋律形成数学美感。」

暴雨砸在空调外机上，我反复听着3分27秒处自己未经修饰的原声。那是某次练习崩溃后无意识的哼唱，跑调得离谱，却被蓝桉放置在全曲最平静的间奏里，像暴风眼中的一片落叶。

早晨发现铃铛半夜拉了个群，群名「404合唱团（3）」。最新消息是张模糊的照片：蓝桉蜷在机房角落睡觉，手里还攥着音频接口线，眼镜歪在一边。铃铛的配文：「程序员修仙中.jpg」

我放大照片背景，发现显示器上开着频谱分析软件，而角落里贴着张便签纸，上面是我第一次声乐课时歪歪扭扭的签名。

雨一直下到下午。我们约在储物室试唱完整版，推开门却看见蓝桉正在给钢琴调音。她耳朵上别着两支不同颜色的校音器，T恤后背被汗水洇出深色的V字。“音准偏差0.3Hz。”她头也不抬地说，“这架钢琴的A4键像感冒了的鸭子。”

铃铛突然从堆满破旧谱架的角落钻出来，头发上沾着蜘蛛网。“看我找到了什么！”她举起积满灰尘的磁带录音机，“九零年代的古董！正好录咱们的——”

“——黑历史。”蓝桉接话，嘴角微微上扬。她递给我新打印的乐谱，上面用三种颜色标注了每个人的声部。我的部分全是蓝色铅笔写的，空白处画着小火箭升空的简笔画。

试唱到第二遍副歌时，储藏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开。潮湿的热浪涌进来，混着远处操场上传来的打雷般的鼓声——是管乐队在排练校庆节目。三种声音奇妙地交织在一起：我们的电子混音、老钢琴的走音、进行曲的鼓点。

“完美。”蓝桉突然说。她摘下校音器，从钢琴底部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埋个时间胶囊吧。”盒子里已经躺着张纸条，上面是一行代码：print("Hello World")。

铃铛放进一枚铃铛耳环，我塞进去的是那张第37次练习的标签。蓝桉把今天的录音磁带放进去时，我发现她手腕内侧用钢笔画了条二进制编码的腕带——翻译过来是「BUG也是FEATURE」。

暴雨骤停的刹那，阳光穿过气窗照在铁盒上。我们三人同时伸手去盖盖子，六只交叠的手在灰尘中投下复杂的阴影，像首未完成的赋格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