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屹的指节在液氮箱画面上收紧，德文童谣的尾音被暴风雪撕碎，窗框震动的频率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血管同步。冰水漫过他的膝盖，在木地板上蜿蜒出罗斯海的海岸线。
恒温箱的警报声突然停了。
蓝光熄灭的瞬间，冰晶容器内壁的刻痕开始发光。晏淮屹伸手去够，雪地靴打滑时撞倒金属支架。六棱柱容器滚落在地，折射出的光斑在天花板拼出科考站屋顶的轮廓——他们三年前避风的那间气象小屋。
晏淮屹"雪绒花..."
晏淮屹的喉结动了动冰水里浮起一张透明的设计图，炭笔线条的婚纱下摆缀满冰晶状装饰。他认出这是棠懿娴在慕尼黑工业大学实验室常用的特种纸，突然窗外传来冰镐敲击岩壁的脆响。
棠懿娴扑到窗前时，红色服的身影正在暴风雪中下降。登山绳松木窗框上绕了三圈，绳结处卡着枚火漆印——慕尼黑啤酒节的限定款，和他们婚礼请柬上的封印一模一样。
晏淮屹“棠懿娴！”
喊声被狂风卷走，淹没在风中，晏淮屹抓住绳索的瞬间，粗糙的麻绳割破他掌心的旧伤。血珠顺着绳索下坠，他看见下方十米处的岩台上，棠懿娴正仰头看他，她没戴护目镜，睫毛上结的冰晶在闪电亮得像泪，登山绳突然一紧。
晏淮屹被拽得撞上窗户，肋骨处的痛让他想起南极那个夜晚。当时棠懿娴蜷在睡袋里发烧，他隔着两层羽绒服都能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和此刻绳索上传来的震颤如出一辙，频率却带着某种密码般的节奏。
恒温箱突然重新启动。
蓝光暴涨的刹那，晏淮屹看清绳索上每隔三厘米就系着个微型液氮管。顶端那支的标签被血红，德文小字写着"熔点测试样本No7"——正是他们婚姻存续的天数。
晏淮屹"你他妈在做什么实验"
晏淮屹用冰镐勾窗框，另一只手去最近的液氮。铝制容器在他指尖炸开，暴风雪里突然飘来柑橘混着雪松的气息——棠懿娴总说这是能让她冷静的香调。
绳索剧烈晃动起来。
晏淮屹低头看见棠懿娴正在解安全带。她左手握着把手术刀，刀尖挑着张对折的纸片。当她把纸片卡进缝时，晏淮屹发现那是协议的碎片，背面用荧光涂满了南极站的气象数据。
棠懿娴"接。"
棠懿娴的声音被风削得单薄
棠懿娴"最后一道题。"
纸飞上来的速度像信天翁俯冲。晏淮屹伸手去抓时，恒温箱突然出液氮白雾。低温气体擦过他手背，在纸片上凝出霜花组成的方程式：E=MC²(1-v²/c²)^(-/2)
晏淮屹"相对论..."
晏淮屹眼睛上的雪点凝结在睫毛上。三年前洞里，棠懿娴曾用这个解释为什么极夜观测站的钟表会变慢。当时她说完就睡着了，没听见他低声接的那句
晏淮屹"就像爱上你之后的时间"。
绳索突然下坠半米棠懿娴已经退到岩台，背后是暴风雪笼罩的悬崖。她摘下手套的瞬间，晏淮屹看见她无名指内侧的疤痕——那是液氮泄漏事故留下的，形状恰如他掌纹的镜像。
棠懿娴"答案在..."
棠懿娴的声音被风雪吞。她向后倒去的姿态像极了撕协议那天，只不过这次她手里着的是登山绳的末端。
晏淮屹纵身跃出窗户。
冰镐在岩壁上刮出串火花，下坠中的他看见棠懿娴在笑，那种她在实验室里攻克难题时的笑容。绳索腰间的剧痛，他忽然明白那些液氮管是什么意思——她在测试爱情的熔点。
最后一支氮管在两人之间炸开。
白雾弥漫时，晏淮屹抓住了棠懿娴的手腕。她的皮肤温度低得不正常，脉搏却跳得飞快。悬在半空的姿势让他们的脸几乎相贴，近到晏淮屹都能数清她睫毛上正在融化的冰。
棠懿娴"零下89.度..."
棠懿娴呼出的白雾拂过他结冰的胡子
棠懿娴"看来还没到极限。"
晏淮屹的拇指擦过她腕内侧的疤痕。动作让棠懿娴瞳孔骤缩，她突然发力想挣脱，登山绳却在这时发出重负的断裂声。
绳索断裂的脆响像玻璃碎裂在耳畔。晏淮屹的冰镐在岩壁上划出最后火星，失感袭来的，他看见棠懿娴的登山服下摆翻飞如折翼鸟。
晏淮屹"抓紧！"
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在暴风雪中结冰。棠懿娴的手腕在他掌心下滑，手术刀擦过他锁骨时带起一丝血腥味。晏淮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极夜，棠懿娴用同款刀为他挑掌的冰碎片，刀尖的温度比南极的永夜还冷。
冰雾突然被闪电劈开。晏淮屹借着刹那的强光看清棠懿娴的唇语——那是慕尼黑工大实验室的紧急代码。他腰部发力将人甩上背脊，登山绳却在这时彻底崩断。
坠落时，棠懿娴的呼吸喷在他颈侧
棠懿娴"第七定律。"
她的膝盖顶开晏淮屹腰间的应急锁扣，弹开的金属扣精准卡进岩缝。带绷直的巨响中，晏淮屹听见自己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悬停的距离让棠懿娴的鼻尖抵住他喉结。她睫毛上的冰晶融化后，晏淮屹才注意到她虹膜里游动的血丝——和液氮泄漏事故那晚监控录像里的写一模一样
棠懿娴"熔点测试。"
棠懿娴突然笑了，沾血的虎牙闪过寒光
棠懿娴"但抗强度达标。"
她扯开晏淮屹的冲锋衣口袋，带血的协议碎片正发出诡异的荧光。
岩缝突然传来冰层断裂的咔响。晏淮屹在坠落前最后一秒抓住了棠懿娴的后颈，就像他们第一次在暴风雪中接吻时那样用力。风声呼啸中，他听见棠懿娴说
棠懿娴“现在明白为什么选今天了？”
雪坡的弧度让他们像两枚撞的冰壶般旋转下滑。晏淮屹在眩晕看见无数液氮管从棠懿娴袖口散落，管壁上用文刻着他们每次的日期。最亮的那支炸开时，浮现出离婚登记被撕碎的日历页。
晏淮屹"你疯了..."
晏淮屹的怒骂被雪块堵在喉间。棠懿娴却突然咬住他耳垂，疼痛伴随着熟悉的柑橘香灌耳道
棠懿娴"疯的是把爱情当实验数据的你。"
急停时的雪浪像婚纱般将他们覆盖。晏淮屹吐着雪沫起身，他发现棠懿娴正用手术刀在冰面上刻公式。刀尖划过的轨迹渐渐显影成南极地图，罗斯海的位置标着行小字：绝对零度下时间流速验证点。
远处传来雪崩的闷响。棠懿娴抹了把脸上的雪水，把手术刀插进晏淮屹掌心旁的冰层
棠懿娴"最后问一次，协议第三条是什么？"
晏淮屹盯着没入冰面的刀柄，突然想起签字那晚棠懿娴反常地用荧光墨水。当雪崩的轰鸣逼近到五百米时，他伸手擦掉棠懿娴睫毛上的冰碴
晏淮屹"共同承担所有实验风险。"
雪雾腾起的瞬间，棠懿娴抓着他进最近的冰缝。黑暗中有液体滴在晏淮屹脸上，他舔到铁锈味才意识到是棠懿娴的伤。狭窄空间里，他听见棠懿娴的心跳快得像失控的离心机
棠懿娴"知道为什么是今天吗？"
晏淮屹摸到她无名指上残留戒指压痕。三年前的此刻，他们正在南极冰穹最高点埋下时间胶囊。胶囊里除了婚书，还有棠懿娴手写的纸条——"当爱情成为变量，时间就是最好的对照组"。
冰缝外传来运转的嗡鸣。棠懿娴突然用膝盖压住他胸腔，沾血的手指在冰壁上完整的实验流程图。晏淮屹在缺氧中看清最后一栏的结论：婚姻存续期间，双方心率变异幅度显著高于独处时。
晏淮屹"监测我的..."
质问被棠懿娴用嘴堵回。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让晏淮屹想起离婚登记处那个天，当时棠懿娴的睫毛也像现在湿漉漉的。分开时她咬破他下唇
棠懿娴"数据不会说谎。"
头顶突然透进光柱。救援直升机的轰鸣中，棠懿娴把某个物件塞进他口袋。晏淮屹摸到熟悉的齿轮触感——是他们婚礼上被宾客踩坏的那个八音发条。
棠懿娴"第七天。"
棠懿娴拉上担前突然回头，染血的嘴角翘起和当年攻克湍流时一样的弧度
棠懿娴"知道为什么液氮管要系在登山绳上了吗？"
晏淮屹看着掌心被绳索勒出的伤痕，突然意识到那些排列间隔正好对应离婚冷静期的天数。当医护人员掰开他手指处理伤口时，一张被血浸透的纸条从绷带里飘落——上面是棠懿娴的字迹："爱情熔点测试报告：持续低温环境下仍保持导电性。"
……［未完待续］……
我是你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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