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天微亮，晨雾还未散尽，廊下灯笼的光软乎乎地铺在石阶上。容婆早立在侯爷寝门外，身旁便是肃立值守的沈侍卫，她双手捧着铜盆，指尖轻搭在微凉的盆沿上，耐心的静候着

不多时，乞儿从偏房急步过来，正好停在容婆和沈侍卫身侧，粗布裙摆扫过地面，到跟前垂手敛目，声音细若蚊蚋：“容婆。”

“今日是我唤你起床，明日就是沈侍卫了，你万不能再睡这么沉了”容婆轻声道，将铜盆顺时递过去，“这盆有点沉，双手托稳些。”乞儿连忙伸手去接，刚触到盆沿，胳膊便往下坠了坠，指尖下意识抠紧盆沿，指节泛白，手腕控制不住地轻轻发颤，盆里的温水晃出一圈细微波纹。

沈侍卫立在一旁，余光的视线落在身侧两人身上，乞儿吃力的模样——她身子微微前倾，小脸上绷着劲，铜盆比她预想的沉

“跟我进来，仔细看着，用心记，明日便是你一人了。”容婆轻轻掀帘，乞儿连忙吃力的端着盆跟上，侯爷已端坐床前，眉目沉静。容婆取皂角、拧布巾时动作细致

乞儿的目光瞬间凝住，方才的慌乱褪去，全然专注的盯着容婆，她眼眸清亮如晨露，容婆抬手的弧度、递物时的距离、指尖的轻按，都被她牢牢收在眼底。瞳孔微微缩着，睫毛轻颤，把每一个动作牢牢记在心间

盥漱毕，容婆又捧着锦袍、理衣摆、系玉带，乞儿学看到认真，额角紧张的沁出薄汗

待侯爷穿戴整齐，便抬步往外走，身姿挺拔，径直朝着院外而去。沈侍卫紧随其后，刚走出两步，目光又扫过身侧端着铜盆的乞儿——她依旧绷着身子，手腕的微颤还没歇

他脚步顿了一瞬，转过头对容婆冷硬无温道：“你把水盆带下去吧。”

乞儿闻言怔了一瞬，盆里的水晃出几滴，溅在鞋面上，头垂的更低了，耳廓悄悄发烫。

容婆眉头瞬间蹙起，嘴角往下撇了撇，心里暗自腹诽：我巴巴端来伺候，如今倒要我再端回去，不情不愿地接过铜盆，沉声道：“是。”

乞儿悄悄抬眼，望着那道挺拔的玄色背影，脚步沉稳，一步步远去。晨雾里，他的身影渐渐变得朦胧，直到彻底消失，耳廓的热度还没褪去，心里悄悄记下了方才他那双淡而沉的眼睛、冷硬无温的语气，都像晨雾里的一点暖意，轻轻落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