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然晃手机的动作像一枚石子投入湖面,涟漪在缕淮逸紧绷的脊背上荡开。他冲出教室时,书包带子刮过椅角,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柚辞攥着笔的手紧了紧——那声响仿佛刮在她心上。
“等等!”她追出去时,走廊已只剩急促的脚步回声。江楚然凑近她,屏幕上的新闻标题刺眼:“XX路段车祸致两人死亡,家属善后存纠纷”。照片中模糊的路灯与“缕”姓赫然在目,下方小字提到死者遗留未成年子女由远房亲戚接管,郊区房屋年久失修,漏雨成患。
“我查了地图,他家亲戚住的地方离学校挺远的……但离废弃工厂特近,之前有人说那有流浪猫窝。”江楚然咬住下唇,“你说,他是不是在那边?”
柚辞没答话,指尖在手机备忘录里快速记下“废弃工厂”四个字。午后阳光灼热,她却觉得后背发凉——那些掰折的罐头盒、反复涂改的算式,突然有了更尖锐的轮廓。
放学铃声响起时,缕淮逸的书包比往常鼓了一圈。柚辞故意拖延收拾,直到确认他快步穿过操场,拐向围墙边的僻静小路。她跟上去时,蝉鸣声里混杂着铁门吱呀的响动——他翻墙的动作熟练得像某种仪式,白衬衫下摆掠过锈迹时,袖口沾上斑驳的褐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废弃工厂的围墙内,腐锈的铁皮屋顶在风中呻吟。柚辞藏在废旧集装箱后,看见缕淮逸蹲在墙角,从书包里掏出塑料瓶装的温水,小心倒在裂开的瓷碗里。五只猫围着他,其中一只瘸腿的猫动作迟缓,他却总优先抚摸它的脖颈,指尖在伤口边缘轻颤,像在确认什么的存在。
“它们跟我一样,没地方可去。”他突然开口,声音散在风中,仿佛对着空气自语。柚辞屏住呼吸,听见他继续低语:“爸妈走的那天,橘猫在车祸现场守了三天……直到亲戚把我拽走,它还在路边的排水管里呜咽。”他拧开新罐头的动作机械而僵硬,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们说,养猫是浪费钱,可我总觉得……至少它们不会突然就消失。”
罐头腥味飘来时,柚辞注意到他书包侧袋裂口处露出半张超市小票,金额数字被水渍晕染,模糊成一片灰褐。她想起自己草稿纸上反复计算的猫粮重量,那些数字此刻突然有了重量——压在他肩胛骨上的书包带,勒出的痕迹或许不只是物理的疼痛。
“所以你现在是在……代替它们‘活着’吗?”柚辞忍不住出声,声音惊得猫群窜逃。缕淮逸猛地转身,刘海下的眼睛像受惊的兽,红项圈在衣领间一闪而逝。他抓起铁碗就要走,却被她拦住。
“上周你买的那12罐罐头,折扣后287元。你每餐只吃一个饭团,剩下的钱全填在这里了?”柚辞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她偷偷拍下的超市小票照片。缕淮逸瞳孔骤缩,抬手要夺,却被她侧身避开。“你父母留下的债务,亲戚在扣你的生活费,对吗?”
他攥紧碗的手背青筋凸起,罐头汤汁溅在掌心。“跟你无关。”他咬牙挤出三个字,转身冲向工厂后门。柚辞追上去时,看见他书包内侧袋裂开处,那罐她昨夜悄悄塞进的猫粮仍在——标签上的折痕证明它曾被反复摩挲,却始终未被打开。
暮色渐浓,缕淮逸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柚辞蹲回墙角,发现他匆忙中遗落的半截布条——正是包扎瘸猫伤口用的旧校服料,边缘浸着血迹与消毒水气味。她忽然想起江楚然说的“漏雨房子”,想起他课本上“父母”二字旁的墨渍晕染,想起那枚始终未拆封的罐头在夕阳下的冷光。
手机震动打破思绪,宠物店老板的消息弹出:“周末有猫粮义卖活动,能打折到五折,需要帮忙吗?”柚辞盯着屏幕良久,回复:“需要。但这次,得想个不让他发现的方法。”
夜色吞噬工厂轮廓时,她摸到布条上的一根猫毛——金褐色,与缕淮逸书包带子蹭过的锈红,在月光下纠缠成一道未解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