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毫无征兆。放学时,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灰缝,雨水砸在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柚辞望着窗外,想起江楚然提到的“漏雨房子”——此刻,那些猫咪的栖身之处或许正被暴雨冲刷。
她刻意绕远路,穿过操场边的湿滑小巷。刚到工厂围墙,便听见铁碗坠地的闷响。翻墙而入时,水洼倒映出缕淮逸蹲在积水中的身影——他衬衫下摆浸透,正用旧毛巾按压瘸腿猫的伤口,血水混着雨水在瓷砖上洇成暗红。
“伤口裂开了,止不住……”他声音沙哑,指尖发抖。猫在他臂弯里挣扎,绷带早已被浸透。柚辞注意到他书包侧袋鼓胀,却不见新罐头——显然,今天的钱又全花在了买应急药品上。
“需要消毒和缝合,宠物店有免费义诊。”她脱口而出,声音被雨声吞了一半。缕淮逸抬头,刘海湿漉成绺,红项圈在衣领间若隐若现。“不用你管。”他咬牙挤出三个字,却将猫往怀里搂得更紧,动作像在保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柚辞蹲下身,从书包掏出提前准备的防水袋——里面是宠物店老板给的应急药包,消毒棉和绷带都用保鲜膜裹了三层。“我只是……刚好带多了。”她将袋子推到他脚边,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药包上,“淋雨会感染,你也不想它们更严重吧?”
缕淮逸的瞳孔在雨幕中收缩,像被刺痛。他抓起药包的动作急促,却仍将罐头标签朝内藏进书包。柚辞瞥见内侧袋裂开处,那罐她塞进的猫粮终于被打开,金属边缘有被反复摩挲的凹痕。
暴雨愈发猛烈,铁皮屋顶的震动让猫咪们缩成颤抖的毛团。缕淮逸用校服外套盖住它们,自己却半边身子暴露在雨中。柚辞默默撑开伞,蓝格子阴影罩住两人时,他僵了一下,却未推开。
“你每餐省下的钱,够买多少罐头?”她轻声问,指尖在伞柄上无意识描摹“15kg猫粮×3”的算式。缕淮逸沉默良久,雨水顺着伞骨坠成珠帘。“亲戚说,电费要平摊。上周我少买了三罐,他们把插座全拔了。”他嗓音像被砂纸磨过,“猫粮可以分两次喂,但人不能……一直饿着。”
柚辞心头一震。她想起自己草稿纸上涂改的算式——那些数字从未计算过人饿肚子的重量。伞下空间逼仄,他脖颈后的绒毛在潮湿中竖起,像只淋湿的猫。
“宠物店周末有义卖,五折猫粮。”她突然说,从口袋摸出一张宣传单——背面是她用铅笔画的路线图,通往店里的捷径标得格外清晰。缕淮逸接过时,手指与她相触,冰凉的温度让两人同时缩手。
暴雨声中,瘸腿猫的呜咽格外清晰。缕淮逸撕开应急药包,动作却比平时笨拙。柚辞帮他固定绷带,指尖划过猫耳后的绒毛——那动作与他之前一模一样,却多了几分温柔的试探。
“我可以……教你怎么包扎。”她低声说,余光瞥见他书包内侧袋里,那罐她塞进的猫粮终于空了。金属罐在雨中泛着微光,密封盖被拧开时,裂口处残留着犹豫的齿痕。
雨停时,暮色已沉。缕淮逸将猫咪们挪到稍干的角落,用塑料布搭起简陋棚子。柚辞悄悄将新买的防水猫窝放在门边,窝内塞着写了“班级义卖捐赠”的纸条——字迹模仿班主任的风格,却藏着一枚她故意留下的猫爪印。
他转身时,书包带子勒进肩胛骨的弧度依旧紧绷如弓,但裂口处漏出的罐头标签,终于不再是她塞进去的那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