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短篇合集,写的是平行世界里的美和瓷,为了把他们区分出来,每一张我都会取不同的名字
接下来,正文开始
《墨色邂逅》
纽约五月的午后,苏墨站在"东方意境"个人画展的展厅中央,指尖轻轻抚过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皱褶。他今天穿了一件靛青色中式立领衬衫,衣襟上绣着若隐若现的云纹,衬得他肤色如玉。展厅里人来人往,但他依然站得笔直,像他笔下那些挺拔的墨竹。
"苏先生,您的《远山》已经被预订了,出价是预估的两倍。"画廊助理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声音里掩不住兴奋。
苏墨只是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个克制的弧度。他的目光扫过展厅里的人群,突然在一幅画前停住了——那里站着一个与周围西装革履的收藏家们格格不入的男人。
那人金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身上套着一件沾满颜料的牛仔外套,正歪着头打量苏墨的《秋水》。他的站姿懒散,眼神却专注得近乎锋利,仿佛要用目光将那幅水墨画刺穿。
"那是谁?"苏墨轻声问。
助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艾瑞克·霍华德,当代艺术界的新宠儿。他的'碎片记忆'系列去年在威尼斯双年展引起轰动。"
苏墨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听说过这个名字——那个以颠覆传统著称的美国艺术家,作品充满撕裂与重组,与苏墨所追求的和谐意境背道而驰。
正当苏墨犹豫是否要上前打招呼时,艾瑞克已经转过身,径直朝他走来。近看才发现,这个美国人的眼睛是一种罕见的灰蓝色,像暴风雨前的大海。
"你的笔法很传统,"艾瑞克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沙哑,"但构图却很大胆。特别是那幅《孤舟》,你把主体放在画面最边缘,几乎要掉出画外。"
苏墨没想到对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实验性尝试。他抿了抿唇:"留白不是空缺,而是呼吸的空间。"
"呼吸?"艾瑞克突然笑了,眼角泛起细纹,"我以为艺术应该让人窒息,而不是呼吸。"
这句挑衅般的话语让苏墨的脊背绷得更直了:"中国艺术讲究'气韵生动',不是靠冲击力,而是靠内在的生命力。"
"所以你们画了上千年的山水,从不厌倦?"艾瑞克歪着头,灰蓝眼睛里闪烁着挑战的光芒。
苏墨感到一股热气涌上脸颊:"传统不是枷锁,而是根基。没有根基的创新只是无本之木。"
两人的对话逐渐升温,周围的宾客开始投来好奇的目光。就在这时,画廊主威廉及时插入:"两位艺术家看来很有共同语言!我正有个想法——不如你们合作一个联展?东方水墨与西方抽象的对话,一定会引起轰动。"
苏墨和艾瑞克同时转头看向威廉,又同时看向对方,眼中都写着难以置信。
"这恐怕..."苏墨刚要婉拒。
"有意思,"艾瑞克却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我很想看看苏先生怎么在我的'碎片'上施展开他的'气韵'。"
被将了一军的苏墨深吸一口气。从小祖父就教导他,面对挑战不可退缩。他抬起下巴:"只要霍华德先生不介意他的作品被'和谐'掉。"
威廉高兴地拍手:"太好了!下周一两位可以来我办公室详谈合作细节。"
艾瑞克临走前对苏墨眨了眨眼:"期待与你'呼吸'与共,苏先生。"
那天晚上,苏墨在公寓里辗转难眠。窗外是纽约不灭的灯火,而他的思绪却飘回了江南的烟雨。他起身来到临时画案前,提笔蘸墨,却在宣纸上方停住了——脑海中全是那双灰蓝色的、带着挑衅笑意的眼睛。
合作开始的第一周,两人的分歧就暴露无遗。
苏墨习惯黎明即起,精心研磨墨块,等待灵感如晨露般自然凝结;艾瑞克则常常午后才现身,带着隔夜的咖啡味和即兴的创意。
"你不能就这么把丙烯泼在我的山水上!"苏墨第三次拦住艾瑞克伸向画作的手。
艾瑞克无辜地举着颜料罐:"但它需要一些活力,一些...意外。"
"中国画讲究'意在笔先',不是靠'意外'。"苏墨坚持道,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艾瑞克突然凑近,近到苏墨能闻到他身上松节油和薄荷混杂的气息:"艺术就是意外,苏。就像我没想到会遇见一个这么固执的中国画家。"
苏墨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上了画案,墨汁溅在了宣纸上,晕开一片混沌。他盯着那片意外的墨迹,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墨分五色,意外亦可成趣。"
艾瑞克看着苏墨的表情变化,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苏墨缓缓摇头,"只是想到也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些不同的方法。"
那天他们第一次没有争吵到不欢而散。艾瑞克离开后,苏墨对着那幅"被破坏"的画作看了许久,最后提笔在墨迹旁添了一枝孤梅,竟有种奇特的和谐。
周五下午,苏墨提前结束了工作室的工作。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沉闷。他刚走出画廊不远,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苏墨匆忙躲到一家咖啡馆的屋檐下,看着顷刻间如注的暴雨发愁。
"看来即使是讲究'未雨绸缪'的中国智者,也会被纽约的天气捉弄。"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墨转身,看见艾瑞克举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
"你在这里做什么?"苏墨问道,努力忽视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
"拯救落汤鸡艺术家?"艾瑞克晃了晃伞,"我工作室就在对面。你要去哪?我送你。"
苏墨犹豫了一下:"我住在上西区..."
"顺路。"艾瑞克已经撑开伞,示意他靠近。
两人挤在一把伞下,肩膀不可避免地相触。苏墨能感觉到艾瑞克身上的热度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还有那股始终萦绕在他周围的松木香气。他僵直着身体,尽量不碰到对方。
"放松点,"艾瑞克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我不会咬人——除非你要求。"
苏墨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他加快脚步:"请别开这种玩笑。"
"你脸红的样子很可爱,"艾瑞克笑道,却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说真的,我看了你的一些旧作。那幅《听雨》很有感染力,明明只是几笔竹叶,却能让人听见雨声。"
苏墨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看懂了?"
"艺术没有国界,苏。"艾瑞克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就像这场雨,落在你身上和落在我身上,是一样的温度。"
雨幕中的纽约变得模糊而柔软,苏墨第一次注意到艾瑞克的睫毛是浅金色的,被雨水打湿后像镀了一层细碎的星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和一个认识不到两周的男人共撑一伞,却比与任何同门师兄都更接近艺术的本质。
"到了。"艾瑞克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伞微微倾向苏墨那边,自己的右肩已经湿透。
苏墨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金发贴在脸颊上,鬼使神差地说:"要上来喝杯茶吗?我有些...合作的想法想讨论。"
艾瑞克灰蓝色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以为中国人都很含蓄。"
"中国茶道也很讲究。"苏墨转身走向大门,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不上来就算了。"
"等等!"艾瑞克快步跟上,"我从来没拒绝过冒险。"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苏墨能感觉到艾瑞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侧脸,像一缕阳光,温暖而不灼人。他突然期待起这场始于冲突的合作,会把他们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