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口的晚安

火锅店的喧嚣和残留的尴尬，像黏在身上的油腻气息，让老烟浑身不自在

他没心思再吃，更没心思理会付莹欲言又止的眼神和花宴试图活跃气氛的努力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姜南风。她一天没消息了。连她明天要走，都是他从花宴那里听来的

他几乎是逃离了那顿食不知味的火锅，径直打车回了卫枝和姜南风下榻的酒店

高大的身影在灯火通明却略显冷清的大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找了个靠窗的沙发坐下，目光死死盯着旋转门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点开那个置顶的、备注为【姜姜】的聊天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下午发的：【晚上一起吃饭？】，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没有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焦躁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就在他几乎要起身去前台询问时，旋转门动了

姜南风裹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脸颊被寒风吹得微红，带着一身清冽的酒气和淡淡的香水味走了进来

她脚步有些轻飘，但眼神还算清明，正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老烟立刻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起，几步冲到她面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赵克烟你怎么才回来？给你发微信你也没回

姜南风被他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抬起头

看清是老烟，她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带着点慵懒和距离感的笑容

她放下翻包的手，双臂自然地环抱在胸前，微微歪着头看他，语气轻松随意

姜南风哦，跟朋友出去喝了点小酒，聊嗨了。手机没电了

她晃了晃手里那个黑屏的手机，像是在印证自己的话

老烟被她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堵得一窒

预想中的关切、解释，或者哪怕是一点点歉意都没有。只有一句“手机没电了”

他张了张嘴，满腔的担忧和失落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就在这时，姜南风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在缝隙里顽强地亮着光

赵克烟你电话响了

老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提醒，声音干巴巴的

姜南风瞥了一眼震动的包，却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反而抬眼看着老烟，嘴角依旧噙着那抹疏离的笑意

姜南风没事，不用管它。你……找我有事？

她的目光坦荡，带着询问，仿佛他真的只是恰好路过、顺便打个招呼的普通朋友

老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看着姜南风那双在酒店水晶灯下显得格外漂亮却也格外冷静的眼睛，准备好的话——比如“为什么明天走不告诉我？”“你还好吗？”“明天几点飞机？”——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沾了点雪粉的鞋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笨拙的、无处安放的失落和不开心

姜南风似乎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她轻轻耸了下肩，语气依旧轻松

姜南风好了，不就是我要走没告诉你吗？看你委屈的

她像哄小孩一样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朝着电梯口走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老烟像是被那声音牵引着，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电梯口。姜南风按下上行键，电梯门很快“叮”一声打开

她迈步走了进去，转身，准备按楼层

老烟站在电梯门口，一只脚几乎就要跟着踏进去

姜南风的手却按在了电梯门内侧的感应区，阻止了门合拢

她抬眼看向门口的老烟，脸上带着礼貌却不容逾越的微笑，清晰地问道

姜南风你还有事吗？

那眼神，那语气，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老烟隔绝在外

老烟的身体僵住了

踏出的那只脚悬在半空，尴尬地收了回来

他感觉脸上像着了火，烧得厉害

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努力了半天，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发紧

赵克烟……奥。没……没事了

他顿了顿，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跟过来的目的，带着最后一丝挣扎，语速飞快地说

赵克烟那个……明天我送你去机场吧？这边路……

姜南风不用了

姜南风打断他，声音温和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

姜南风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可以

她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毫无破绽的微笑

电梯门开始缓缓合拢

老烟看着门缝里姜南风那张越来越模糊的、带着完美笑容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对着那即将关闭的门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卑微的、强行维持的体面

赵克烟晚安

电梯门彻底合拢，金属面板上的数字开始跳动上升。那声“晚安”飘散在空荡荡的电梯间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老烟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

刚才强撑的笑容瞬间垮塌，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发热

他死死咬住下唇，仰起头，用力眨着眼睛，拼命想把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液体憋回去

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几下，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几秒钟后，他低下头，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睛，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副“我很好”、“没事发生”的平静表情

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挺直背脊，迈开步子，朝着酒店大门走去

只是那背影，在明亮空旷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僵硬和……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