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消毒水的气味像针一样扎进鼻腔。萧景琰猛地坐起，手术台的无影灯在视网膜上烙下白色光斑。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玉佩，却只触到冰凉的手术服。

"醒了？"

谢珩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萧景琰转头时颈椎发出咔哒轻响，看见隔壁手术台上，谢珩正用牙齿撕开手腕上的束缚带。三根输液管插在他颈侧，暗红液体逆流进玻璃瓶的样子像倒放的沙漏。

"这是第几次？"萧景琰发现自己右手握着骨锯，锯齿上沾着蓝荧荧的金属碎屑。

谢珩吐掉嘴里的皮带扣，锁骨下方的缝合疤痕随着呼吸起伏："你左手。"

青铜戒指紧箍在无名指根部，内侧纹路正渗出细小的血珠。萧景琰突然想起钥匙熔毁时的强光，那半截没入谢珩颈间的金属——

手术室的门突然爆开。五个穿防化服的人影持枪逼近，领口绣着钦天监的星纹徽记。谢珩踹翻输液架砸向最近那人，玻璃瓶在防爆面罩上炸开时，萧景琰看清液体里游动着青铜色的纳米机械。

"跑！"

谢珩拽着他撞向气密门。萧景琰的白大褂被门框勾住，撕裂处露出军用级机械骨骼——与谢珩后颈皮肤下游走的锁链结构一模一样。走廊镜面墙映出几十个重影，每个谢珩都在重复"别相信他"的口型。

"你植入的监控程序还剩三十秒失效。"谢珩突然把他推进电梯，自己却留在外面，"戒指能打开实验室主机。"

电梯门闭合的刹那，萧景琰看见谢珩被按倒在地。防化服割开他后颈皮肤时，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蓝色纳米流体。那些液体在空中组成微型星图，与钥匙熔毁前最后的投影完全重合。

负十八层的实验室比手术室冷十倍。主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萧景琰的戒指突然发烫。全息投影展开永嘉二十七年的实验日志，画面里四十岁的自己正将青铜锁链钉入少年谢珩的脊椎。

"第七次回溯记忆导入中"的进度条卡在99%，最后1%的档案被加密成一段视频。萧景琰点开后浑身血液结冰——镜头里谢珩被铁链锁在祭坛中央，而举起祭祀刀的人，赫然是戴着青铜戒指的自己。

主机突然警报大作。萧景琰撞开备用通道时，整面墙的镜子里突然伸出机械触须。那些青铜色的金属像活物般缠住他左臂，戒指在高温中熔化成液态，顺着血管流向心脏。

剧痛中闪过几个记忆碎片：谢珩在科举考场上偷偷调换玉佩、暗牢里那句"你也是穿越者"的唇语、还有此刻正在楼上发生的——钦天监的人正在用激光切割谢珩的颅骨。

通风管道的尽头是间废弃档案室。萧景琰摔在积灰的图纸堆里，发现左手掌心浮现出完整的钥匙纹路。窗外暴雨如注，闪电照亮墙上斑驳的公告：永嘉二十七年秋，太子萧景琰主持的"星轨计划"因实验体暴动终止。

"找到你了。"

谢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半个身子探在通风口外，后颈的伤口用铁丝草草缝合，蓝荧荧的液体顺着铁丝往下滴。萧景琰下意识后退，后背撞上档案柜，震落一卷发黄的实验记录。

"这次回溯出了错。"谢珩跳下来时铁链声哗啦作响，萧景琰这才发现他右脚踝拴着截断锁链，"主机被动了手脚，我们看到的记忆都是篡改过的。"

暴雨敲打着铁皮屋顶。谢珩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编号，那里现在是个新鲜的烙痕："癸未七号克隆体昨天就死了。"他抓住萧景琰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皮肤下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现在你摸到的，是唯一真实的谢珩。"

萧景琰的指尖触到某种金属结构。随着心跳频率，那东西在胸腔内有规律地震颤，像被囚禁的活物。档案室的灯泡突然频闪，在明灭间照亮谢珩眼底——那里没有机械蓝，只有人类瞳孔在剧烈收缩。

"戒指呢？"谢珩突然掐住他手腕。

萧景琰张开空荡荡的左手。掌心的钥匙纹路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几行浮现的文字：第七次时空锚点校准完成。谢珩的表情突然变得可怕，他扯开萧景琰的衣领，在锁骨下方找到了新鲜的烙印——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克隆编号。

"原来如此。"谢珩松开手时笑出了声，"你才是第七个克隆体。"

档案室的门被爆破的瞬间，萧景琰看见谢珩扑向自己。后脑勺撞在地板上的疼痛还没传来，先听见谢珩在耳边说："记住，下次轮回一开始就杀了我。"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不知道是血还是那些蓝荧荧的纳米机械。

天花板塌陷时，萧景琰看清了压在他们身上的不是混凝土，而是无数青铜锁链组成的巨网。谢珩的右手小指以诡异角度弯折着，正死死抵住他锁骨下的烙印。剧痛中浮现的最后画面，是谢珩用口型说的三个字。

这次他看懂了。

\[未完待续\]萧景琰在剧痛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插在谢珩胸口的机械装置里。那东西像心脏般跳动着，表面覆满细密的青铜纹路，随着他的触碰不断变换着星图排列。

"你还有八分钟。"谢珩的嘴角渗出血丝，却咧开一个带铁锈味的笑。他抓住萧景琰的手腕往胸腔里又送了半寸，机械结构突然发出齿轮卡死的刺响，"主机在负二十层。"

档案室的地板开始震动，墙皮簌簌剥落露出后面的金属网格。萧景琰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网格上分裂成无数个，每个倒影的左手都呈现出不同的武器形态——从骨锯到脉冲枪，最后定格在永嘉二十七年的祭祀刀。

谢珩突然剧烈咳嗽，蓝色纳米流体从鼻孔涌出。那些液体在空中组成微型星图时，萧景琰的太阳穴突然炸开一段陌生记忆：谢珩在暴雨里把玉佩塞给他，背后是燃烧的钦天监总部大楼。

"这次别犯同样的错。"谢珩用膝盖顶开通风管盖板，铁链刮擦金属的声音像指甲划过头骨。防化服的脚步声已经逼近到走廊转角，最前面那人面罩上的星纹徽记正在渗血。

萧景琰翻身滚进管道时，后腰撞到个硬物。掏出来是把老式转轮手枪，弹巢里五发子弹刻着星轨图案，第六发的位置嵌着半枚青铜钥匙。管道深处传来液体滴落的回音，节奏与谢珩胸腔里的机械心跳完全同步。

通风管突然倾斜四十五度。萧景琰在失重状态下抓住网格，透过缝隙看见谢珩站在档案室中央，防化服们呈环形包围着他。当第一个纳米机械组成的锁链刺入谢珩脊椎时，整个建筑的灯光突然变成暗红色。

手枪在掌心发烫。萧景琰爬过拐角时，通风管壁上突然浮现出血字：\[第七次回溯的误差率已达12%\]。字迹在呼吸间变换成谢珩的笔迹，最后那个百分号拖出长长的血痕，指向下方闪着微光的检修口。

负二十层的主机室像个巨大的青铜鼎。萧景琰踹开检修口跳下来时，鞋底踩碎了满地玻璃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谢珩的克隆体，后颈的皮肤下蠕动着同样的锁链结构。

主屏幕亮起的蓝光刺得眼球生疼。进度条显示\[记忆回溯完成度99.9%\]，最后0.1%的档案正在自动播放：画面里年轻的萧景琰举起祭祀刀，而祭坛上的谢珩锁骨下方根本没有克隆编号。

"误差率13%了。"谢珩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萧景琰转身时撞倒一排培养舱，液体四溅中看见对方浑身是血地靠在门框上，右脚踝的锁链拖出五米长的血痕。

主机突然警报大作。谢珩扑过来推开萧景琰的瞬间，天花板坠下的青铜锁链贯穿了他左肩。鲜血喷在主机键盘上，屏幕里的画面突然跳转到钦天监地牢——四十岁的萧景琰正在给少年谢珩注射纳米机械。

"误差率就是被篡改的记忆比例。"谢珩用牙齿扯开左袖，露出手臂内侧刻着的星轨方程。那些公式正在渗血，与萧景琰掌心的钥匙纹路产生共振，"现在你相信谁？"

萧景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两段矛盾记忆在脑内撕扯：一段是谢珩在暗牢里说"你被植入了假记忆"，另一段是主机视频里自己亲手将锁链钉入谢珩脊椎。手枪在掌心跳动着，第六发子弹的青铜钥匙开始发光。

整层楼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时，萧景琰看见谢珩背后站着五个持枪的防化服——他们掀开面罩露出的脸，全都是不同年龄段的自己。最年轻的那个举起脉冲枪，枪口能量聚集的嗡鸣与主机硬盘的运转声完美重合。

"误差率14%。"谢珩咳着血笑起来，染红的牙齿在蓝光中像某种机械零件，"下次记得..."脉冲光束贯穿他胸膛的瞬间，萧景琰扣下了扳机。

第六发子弹击碎主机屏幕时，萧景琰看清了谢珩最后的唇语。不是三个字，而是四个：\

"找到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