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利坚一脚踹开舱门时，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
他本以为会找到一个瑟瑟发抖的技术员，或者一个哭哭啼啼的富商——毕竟"新唐集团"的穿梭艇里通常只载这两种人。但眼前这个身穿墨蓝工装裤的东方青年，正冷静地拆解着船舱壁板，手指间闪烁着微小的等离子焊枪光芒，仿佛闯入的武装佣兵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把手举起来！"美利坚用脉冲步枪指了指，"转过来，慢一点。"
那人叹了口气，收起工具，缓缓转身。舱顶应急灯的冷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一张令人意外的年轻面孔——不会超过二十五岁，黑发略微凌乱，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右耳戴着一枚齿轮形状的耳饰。最让美利坚注意的是他的眼睛：漆黑如深空，却闪烁着某种近乎机械的精准光芒。
"你们是'星辰之子'佣兵团的？"青年的英语带着轻微口音，"比预计的拦截时间晚了六分钟。"
美利坚的枪口纹丝不动："你知道我们要来？"
"推测而已。"青年指了指舷窗外漂浮的飞船残骸，"你们的伪装信号发射器太老式了，能量波动有明显特征。"他顿了顿，"另外，我是瓷。你们抓错人了。"
耳机里传来副团长俄罗斯的声音："老大，货舱里只有三箱量子芯片，没有'货物'。这趟亏了。"
美利坚没回答，盯着自称瓷的青年："你是机械师？"
瓷的睫毛微微颤动——这是他被问及专业问题时本能的兴奋反应："三级执照，专精星际引擎和神经机械接口。"
美利坚吹了声口哨。三级机械师在整个猎户座悬臂都不超过二十个，更别说专精稀缺的神经机械领域。他放下枪，咧嘴一笑："看来没抓错人。"
"我不是'新唐'的财产。"瓷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是逃出来的。"
美利坚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串条形码般的烙印——克隆体标记。这解释了为什么一个三级机械师会独自出现在穿梭艇上。克隆技术虽然在核心星系被禁止，但像"新唐"这样的超级财阀总有办法绕过法律。
"有趣。"美利坚收起枪，从腰带上扯下一副磁力手铐，"不管你是逃犯还是技术员，现在都是我的战利品了。转身，手背后。"
瓷没有动："你们团里那艘'胜利女神号'，超光速引擎的同步率应该不超过65%，每次跃迁后至少需要十二小时冷却。"
美利坚的手停在半空。瓷说得分毫不差——那艘老式巡洋舰是他们最大的痛处，每次任务规划都要围着引擎冷却时间打转。
"我可以把它提到85%。"瓷直视美利坚的眼睛，"用现有的零件，三天内完成。作为交换，送我到天狼星自由港。"
俄罗斯在耳机里倒吸一口气："老大，他在骗人。连'火星重工'的首席都只能做到75%..."
美利坚抬手关掉通讯。他走近瓷，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特有的气味——机油和某种东方茶叶的混合。这个距离足够他看清瓷工装领口下若隐若现的机械接口，像星辰般排列在锁骨上方。
"为什么逃？"他突然问。
瓷的瞳孔微微扩大："'新唐'想把我改造成活体计算机。我的神经同步率..."他猛地住口，似乎泄露了太多。
美利坚的蓝眼睛眯了起来。神经同步率决定机械师与智能系统的契合度，普通机械师能达到60%就算优秀，传闻中"新唐"秘密培养的顶级克隆体可以突破90%...但那是理论值。
"展示给我看。"他解开瓷的手铐，把自己的战术平板递过去，"解锁这个。"
瓷接过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了一秒。然后美利坚看到他的瞳孔突然变成诡异的银灰色，平板上所有加密程序在瞬间解锁，甚至自动调出了船队的核心数据库——这本该需要美利坚的视网膜和基因双重认证。
"100%。"美利坚轻声说，突然感到口干舌燥，"他妈的100%同步率。"
瓷的眼睛恢复正常，把平板递回来："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新唐'会派三艘驱逐舰追我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飞船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响彻走廊。俄罗斯的声音在耳机里炸开："老大！'新唐'的舰队跃迁过来了！他们锁定了我们的位置！"
美利坚咒骂一声，抓住瓷的手腕："跟我来。如果你真想活命，现在就证明你的价值。"
通往机库的走廊上，瓷跑得比美利坚预想的快得多。他们身后，船体被激光炮击中发出的金属扭曲声越来越密集。转过最后一个弯时，天花板管道突然爆裂，滚烫的蒸汽喷涌而出。美利坚本能地把瓷推到墙边，用身体挡住大部分高温气体。
"没必要。"瓷皱眉看着他被灼伤的后背，"我的皮肤有耐高温涂层。"
美利坚龇牙咧嘴地笑了："绅士习惯，甜心。"
机库里一片混乱，"胜利女神号"正在预热引擎。俄罗斯在舱门处朝他们疯狂挥手，身后是抱着医疗箱的法兰西和正在操作防空炮的英吉利——佣兵团的核心成员都已就位。
"欢迎登船，机械师先生！"法兰西在引擎轰鸣中大喊，"希望你真有俄罗斯说的那么神！"
瓷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已经锁定在巡洋舰暴露在外的引擎部件上。美利坚看到他的瞳孔再次变成那种非人的银灰色，嘴唇微微颤动，像是在心算什么复杂公式。
"直接去引擎室！"美利坚推着他穿过摇晃的甲板，"路上别碰任何——"
瓷已经挣脱他的手，半路蹲下来拆开了一块地板面板："这里的量子管线接反了，难怪你们的冷却系统效率低下。"他从口袋里掏出微型焊枪，三秒内完成了重组，"现在跃迁准备时间能缩短40%。"
美利坚和俄罗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在这艘船上生活了五年，从没发现过这个安装错误。
第一发追击炮击中船体时，瓷刚好踏入引擎室。他环视这个堆满古董级设备的空间，表情像是圣诞节早晨的孩子。
"老天，"他抚摸着主引擎控制台，"这是'火星重工'第一代曲速引擎？博物馆里都找不到这么完整的了。"
"别感慨了，天才。"美利坚把他推到控制台前，"我们有两分钟脱离战场，否则就得在'新唐'的监狱里讨论古董了。"
瓷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令人惊讶的是，他没有使用任何工具，而是直接用指尖接触电路接口——美利坚看到细微的电流在他皮肤下流动，仿佛他的神经系统本身就是一套精密仪器。
"我需要直接接入。"瓷突然说，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上那排接口，"帮我把3号数据线接到主控板。"
美利坚犹豫了一瞬。让一个刚认识半小时的陌生人直连飞船大脑？这相当于把全团性命交到他手里。但舷窗外，"新唐"驱逐舰的炮口已经开始充能。
"相信他。"俄罗斯突然说，递过数据线，"我监控系统。"
美利坚咬牙将数据线插入瓷锁骨上第三个接口。青年立刻像触电般绷直身体，银灰色的光芒从接口处蔓延至全身血管，在皮肤下形成一张发光的网。引擎室所有屏幕同时亮起，数据流如瀑布般滚动。
"'胜利女神'，启动协议Alpha-9。"瓷的声音变得不像人类，带着机械共鸣，"所有系统，超载运行。"
飞船剧烈震动，然后美利坚感到一阵熟悉的拉扯感——跃迁启动了，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早、更猛烈。他最后看到的，是瓷在数据流中发光的侧脸，和窗外扭曲成线条的星光。
当重力重新稳定时，他们已经身处一片陌生的星域。控制台上，跃迁引擎的温度计显示仅升高了15%——往常这时候早就该过热停机了。
"天狼星自由港，三小时航程。"瓷的声音恢复正常，拔出数据线时轻微颤抖，"引擎同步率现在82%，再给我两天能到85%。"
美利坚盯着导航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次跃迁就穿越了平常需要三次中转的星区，而且引擎状态几乎完好。他转向瓷，发现对方正试图站起来，却双腿一软向前栽倒。
"嘿！"美利坚接住他，惊讶于怀中身体的轻盈。瓷的额头滚烫，呼吸急促，皮肤下的光网正在缓慢消退。"俄罗斯！叫法兰西过来！"
"只是初次适配的神经疲劳。"瓷虚弱地推开他，"我需要...电解液和十二小时休眠。"
美利坚没松手："你刚才做了什么？那不是普通的三级机械师能做到的。"
瓷的黑眼睛直视他："我告诉过你。100%同步率。"他嘴角勾起一个苍白的微笑，"现在，船长先生，我们是不是该重新谈谈交易条件了？"
飞船的灯光在此时突然变暗，转为警戒的暗红色。英吉利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后方探测到跃迁波动——'新唐'追上来了。他们怎么做到的？"
瓷的表情瞬间凝固："神经追踪...他们在我体内植入了定位器。"他挣扎着站起来，"必须立刻切除，否则逃到任何地方都会被找到。"
"定位器在哪里？"美利坚问。
瓷解开工装上衣，露出胸口中央一个发光的蓝色节点："心脏旁边。需要手术级激光刀和..."
"法兰西！"美利坚朝门口大喊，"准备医疗舱！"
瓷摇头："普通外科医生做不到。接口距离心脏动脉只有0.3毫米。"他停顿一下，"除非...你船上有没有纳米机器人？哪怕是老式的？"
美利坚想起货舱里那箱从黑市淘来的医疗纳米机器人——原本打算卖给边缘殖民地的破烂货。他点点头："有，但控制模块坏了。"
"带我去。"瓷扶着墙壁站起来，"我可以直接操控它们...但需要进入无意识状态。你得确保在这期间没人打扰。"
医疗舱里，法兰西忧心忡忡地看着瓷将纳米机器人倒入消毒托盘。青年已经脱去上衣，露出遍布全身的机械接口和手术疤痕。美利坚注意到他脊椎上有七个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的植入点——这绝不是普通机械师的配置。
"你确定要这么做？"法兰西小声问美利坚，"那些纳米机器人连消毒程序都没完成。"
美利坚没有回答。他看着瓷将纳米机器人控制器接在自己颈后的主神经接口上，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某种保护欲突然涌上心头——这个满身机械的年轻人比他想象的更脆弱，也更勇敢。
"都出去。"瓷的声音已经带上睡意，"美利坚留下...以防需要手动干预。"
当其他人离开后，瓷躺上手术台，最后看了美利坚一眼："如果我失去意识超过十分钟...拔掉控制器。那意味着纳米机器人失控了。"
美利坚点头，握住控制器："为什么信任我？"
"我不信任你。"瓷闭上眼睛，"但我计算过，你有73%的概率不会在这时候背叛我...这比'新唐'给我的选项好多了。"
纳米机器人启动的嗡鸣声充满了狭小的医疗舱。美利坚看着那些微观机械像银色烟雾般钻入瓷胸口的皮肤，青年的身体立刻绷紧，无声地忍受着剧痛。监视器上，心跳速率直线上升。
五分钟过去了。瓷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浅，皮肤开始呈现不健康的灰白色。美利坚紧盯着时钟，手指悬在控制器上方。
第七分钟，瓷突然睁开眼睛——完全银白的、没有瞳孔的眼睛。他的嘴张开，发出的却是机械合成音："定位器已隔离。执行切除程序。"
美利坚感到一阵寒意。这不像人类，更像他曾经面对过的战斗AI。但下一秒，瓷的身体剧烈抽搐，鲜血从嘴角渗出。监视器上的生命体征变成刺眼的红色。
"警告。主动脉穿孔。"机械音继续道，"紧急修复协议启动。"
美利坚扑到手术台前。现在瓷的胸口完全被银色纳米机器人覆盖，像一片蠕动的金属皮肤。出血量惊人，已经浸透了整个手术台。
"瓷！"他抓住青年冰冷的手，"听得见我说话吗？"
没有回应。只有监视器刺耳的警报声和纳米机器人工作的细微嗡鸣。美利坚看向时钟——九分钟。按照约定，他应该拔掉控制器了。
但某种直觉让他多等了一秒。就在第十分钟整，瓷突然深吸一口气，眼睛恢复成正常的黑色。纳米机器人如退潮般从他胸口撤离，露出一个完美缝合的微小切口。
"完成..."瓷虚弱地说，"追踪器...在这里。"
他颤抖的手指间捏着一粒米粒大小的蓝色晶体。美利坚接过它，毫不犹豫地扔进消毒粉碎机。晶体在蓝光中化为灰烬。
"他们...暂时找不到我们了。"瓷试图坐起来，却倒在美利坚怀里，"需要...休息..."
美利坚轻轻将他放平，开始清理血迹。在灯光下，他注意到瓷胸口的手术疤痕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古老东方文字的变形。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瓷半闭着眼睛："我的名字...真正的名字。每个'新唐'克隆体都有...创始人亲手刻的。"
美利坚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新唐"如此执着地追捕这个看似普通的机械师。瓷不是普通克隆体——他是直接源自财阀创始人的基因原型，携带最纯净的神经机械融合技术。
"所以你不只是逃出来的机械师。"他轻声说，"你是他们的圣杯。"
瓷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但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话："现在...我是你的了，船长。"
医疗舱外，星辰无声流转。美利坚望着沉睡中的瓷，意识到自己捡到的远不止一个机械天才——而是一个可能改变星际格局的秘密，以及某种他许久未曾体验的、危险的心动。
天狼星自由港的霓虹在舷窗外闪烁时，瓷正躺在医疗舱的病床上调试自己的神经接口。三天前的手术留下了后遗症——他的左臂机械节点时有延迟，指尖在虚空中划过的数据流偶尔会出现0.3秒的卡顿。
"你应该再休息一天。"
美利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瓷没有抬头，继续用右手调试左臂的电路。佣兵团长走进来，靴子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手里拿着两杯液体，一杯是营养剂，一杯是——瓷嗅了嗅——天狼星特产的蓝莓酒。
"我不喝酒。"瓷说，眼睛仍盯着自己手臂上跳动的数据流，"酒精会影响神经同步率。"
美利坚把营养剂放在床头柜上，自己仰头灌下半杯蓝莓酒："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比英吉利还无趣的人。"
"英吉利至少会喝茶。"瓷终于抬起头，"而你只喝那种腐蚀肝脏的液体。"
美利坚咧嘴一笑，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尖牙："这就是为什么我能活蹦乱跳，而你们这些机械脑袋总在修理自己。"他拖过一张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说真的，你感觉怎么样？"
瓷活动了一下左臂："功能恢复92.7%，足够完成对'胜利女神号'的改造。"他顿了顿，"追踪信号确实切除了吗？"
"切得干干净净。"美利坚转动着酒杯，"俄罗斯用你教的方法扫描了整艘船，连只电子跳蚤都找不出来。"他的蓝眼睛变得锐利，"但'新唐'不会放弃找你这样的宝贝。"
瓷沉默地看向舷窗外。自由港的霓虹在真空玻璃上投下变幻的色彩，像一片流动的星云。三天来，他一直在思考同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满嘴粗话的佣兵团长会冒险收留他？美利坚看起来不像理想主义者，更不像慈善家。
"为什么帮我？"瓷突然问，"你知道我的价值。黑市上一个三级机械师能卖到两千万星币，而我..."他指了指胸口的伤疤，"远不止三级。"
美利坚的笑容消失了。他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背——瓷注意到这个动作只在美利坚认真思考时才会出现。
"你知道'星辰之子'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美利坚突然问。
瓷摇头。佣兵团的历史不在他的情报收集范围内。
"七年前，我在人马座β-3的废墟里捡到一群孤儿。"美利坚的声音变得低沉，"战争孤儿，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才六岁。我本可以不管他们——佣兵守则第一条：别带拖油瓶。"
窗外的霓虹变成深紫色，映在美利坚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瓷惊讶地发现，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佣兵头子此刻的表情近乎温柔。
"但你收留了他们。"瓷轻声说。
"我建了个孤儿院，起名'星辰之家'。"美利坚耸肩，"俄罗斯说我疯了，法兰西哭得像个孩子，英吉利...好吧，英吉利默默捐了半年薪水。"他抬头直视瓷的眼睛，"现在那里有127个孩子。他们需要钱，需要保护，需要一个不会被'新唐'这样的财阀随意践踏的未来。"
瓷突然明白了。美利坚不是单纯的佣兵，他背后有一整个需要守护的世界。而他，瓷，一个能提升飞船性能的机械天才，恰好能帮上忙。
"所以我是投资。"瓷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苦涩。
美利坚突然倾身向前，近到瓷能闻到他呼吸中的蓝莓酒味："不，瓷。如果你是投资，我现在就该把你绑去黑市。"他的手指轻轻擦过瓷锁骨上的接口，引起一阵细微的电流，"我帮你，是因为你看着星图的眼神...就像那些孩子第一次见到飞船时一样。"
瓷屏住呼吸。美利坚的指尖停在他颈动脉处，温暖的触感与机械的冰冷形成奇妙的对比。某种陌生的感觉在瓷的胸腔蔓延——不是数据流，不是电流，而是更原始、更人类的悸动。
"我...不明白。"瓷诚实地说。作为克隆体，他的情感模块本应被严格限制，但此刻某种程序外的反应正在发生。
美利坚低笑一声，收回手指："你会的。现在，穿好衣服，我们要去自由港转转。"他走向门口，又回头眨眨眼，"顺便给你买件新工装，那件沾血的该扔了。"
自由港的中央市场挤满了各色人等——佣兵、走私者、机械改装师，还有穿着暴露的舞女在悬浮舞台上扭动身体。瓷紧跟在美利坚身后，不习惯这种嘈杂的环境。作为"新唐"的秘密资产，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无菌实验室度过。
"放松点，甜心。"美利坚搂住他的肩膀，"没人会在这里抓你。自由港的规矩就是'不问来历'。"
瓷注意到俄罗斯和法兰西在不远处的武器摊前讨价还价，英吉利则独自站在一家茶叶店门口——显然是为他自己采购。这个小团队看起来松散，实则保持着完美的互相掩护阵型。
"我们需要什么？"瓷问，尽量忽略美利坚搭在他肩上的手的温度。
"信息，零件，还有..."美利坚突然压低声音，"一个老朋友。"
他带着瓷拐进一条隐蔽的小巷，在尽头处敲响一扇锈蚀的金属门。门上的摄像头转动了一下，发出机械女声："口令？"
"星辰永不陨落。"美利坚说。
门滑开了，里面是一个堆满古董电子设备的小店。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老人，头顶全息投影显示着各种星系地图。
老人头也不抬地说，"五年不见，我还以为你死了。"
美利坚大笑着走上前："死？在你之前？不可能，老伙计。"
老人抬起头，瓷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是机械的，泛着红光："这次又惹了谁？联盟警察？海盗王？还是——"他的机械眼聚焦在瓷身上，"'新唐'？"
美利坚的笑容消失了："你知道些什么，莫里斯？"
莫里斯站起身，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数据芯片："三天前，'新唐'发布了黑市悬赏。"他将芯片插入投影器，空中立刻显示出一张通缉令——瓷的照片赫然在列，悬赏金额：五千万星币。
"比我预估的少。"瓷冷静地说。
"不止如此。"莫里斯调出另一份文件，"他们封锁了天狼星区所有合法跳跃点，还派了三艘'饕餮级'战列舰在外围巡逻。"
美利坚吹了声口哨："为了抓一个人下这么大本钱？"他转向瓷，"你到底从他们那里带走了什么，除了你自己？"
瓷犹豫了一下。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连"新唐"高层都只有少数人知道。但美利坚的眼睛在昏暗的店里像星辰般明亮，让他莫名想要信任。
"一个程序。"瓷最终说，"神经机械融合的终极算法，创始人花了三十年开发的。它被刻在我的DNA里。"
店里一片寂静。连莫里斯的机械眼都停止了转动。
"老天..."美利坚轻声说，"你就是那个程序。"
瓷点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能直接远程销毁我。算法需要活体神经网络的支撑才能完整提取。"
莫里斯突然开始疯狂敲击键盘："你们必须立刻离开。'新唐'的侦察AI已经渗透进自由港的监控系统了。"他扔给美利坚一个数据芯片，"这里有条秘密航线，穿过小行星带可以避开巡逻队。
美利坚接过芯片，却盯着瓷："提取这个算法...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瓷第一次移开了视线："神经超载。简单说...我的大脑会像保险丝一样烧断。"
美利坚的表情变得可怕："所以他们不是要抓你回去..."
"是要杀了我。"瓷平静地接上，"当然，是在复制出算法之后。"
金属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莫里斯的机械眼急速闪烁："他们找到这里了！后门，快！"
"跟紧我！"他在枪声中喊道。
接下来的十分钟像场噩梦。他们在狭窄的巷道里穿行，身后是至少六个武装机械人的追击。美利坚的枪法精准得可怕，每一发能量弹都正中机械人的核心处理器。瓷则利用自己的神经骇客能力干扰追兵的定位系统。
当他们终于冲回中央市场时，俄罗斯和法兰西已经发动了接应。英吉利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悬浮摩托，正用它撞翻两个追踪者。
"船已经预热了！"俄罗斯边跑边喊，"但港口被封锁了！"
瓷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看向自由港上空的力场护盾——那是防止太空袭击的最后屏障，通常只允许授权飞船通过。
"我有办法。"他喘着气说，"但需要直接接入港口的控制系统。"
美利坚点头："带路。"
港口控制塔是自由港最高的建筑，由全副武装的警卫把守。但当他们冲到塔下时，瓷惊讶地发现警卫已经全部倒地昏迷——英吉利干的，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型神经干扰器。
"你比看起来有用，英国人。"美利坚拍拍他的肩。
英吉利推了推眼镜："效率胜过蛮力，美国人。"
控制室内，瓷迅速找到主控台，将手指直接插入数据接口。他的眼睛立刻变成银灰色，身体微微颤抖——这是神经超载的前兆，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了。
"三十秒。"瓷的声音带着机械回声，"我会在护盾上开一个临时缺口...但警报会立刻触发。"
美利坚按住他的肩膀："足够了。"
突然，控制室的屏幕全部变成血红色。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检测到未授权接入。安全协议启动。"
"他们发现我们了！"法兰西大喊。
瓷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十秒...缺口坐标已发送到飞船...五秒..."
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动。俄罗斯从窗口回头："老天...他们派了机甲！"
一个三米高的战斗机甲正从港口另一端走来，肩部炮口已经开始充能。
"完成了！"瓷拔出插头，踉跄了一下。美利坚立刻扶住他，半拖半抱地冲出控制室。
他们刚跑到街上，原来的位置就被机甲的等离子炮炸成了碎片。美利坚扛起瓷，和其他人一起冲向停泊区。"胜利女神号"已经启动引擎，舱门大开等着他们。
"全员登船！"美利坚跳进舱门，立刻冲向驾驶台，"俄罗斯，准备跃迁！法兰西，看好瓷！"
瓷挣扎着站起来："不...引擎还需要最后调整...同步率不够..."
美利坚已经启动了飞船。护盾上的缺口就在前方，但机甲和至少二十个机械兵正在后面紧追不舍。
"没时间了！"美利坚猛推操纵杆，"所有人抓稳！"
："胜利女神号"像离弦之箭般冲向护盾缺口。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时，机甲发射了最后一炮——直接命中引擎室。
警报声响彻全船。瓷看着控制台上引擎同步率从82%骤降到41%——这根本不足以完成跃迁。
"我们完蛋了！"法兰西抓着座椅大喊。
瓷突然冲向引擎室："不，还有办法！"
美利坚想拦住他，但驾驶系统因受损而失控，他必须全力稳住飞船："该死的！瓷！"
引擎室里一片狼藉。炮击造成了严重的能量泄漏，主控板火花四溅。瓷知道常规修复已经不可能——他们需要奇迹。
或者说，需要他付出代价。
瓷深吸一口气，撕开了胸口的衣服。那七个北斗七星状的接口暴露在空气中，开始发出蓝光。这是"新唐"创始人设计的最后手段——当载体面临捕获危险时，可以激活全身神经节点，短暂获得200%的同步率，代价是...不可逆的神经损伤。
"抱歉，美利坚。"瓷轻声说，将手指插入主控板，"这次我不能遵守约定了。"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变成了纯粹的数据流。疼痛是存在的，但被淹没在海量的信息中。瓷感到自己的意识扩散到整艘飞船，每一个电路，每一根管线都成了他神经的延伸。在某个遥远的角落，他听到美利坚在喊他的名字，但那声音很快被引擎的轰鸣淹没。
同步率：150%...170%...190%...
跃迁启动了。
当瓷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躺在一个陌生的舱室里。不是医疗舱，而是一个布置简单的卧室——美利坚的私人舱室，根据墙上的星图和床头散落的酒瓶判断。
"欢迎回到活人的世界。"
美利坚的声音从角落传来。瓷转过头，看到佣兵团长蜷缩在一张对他来说太小的椅子上，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金发乱得像被风暴蹂躏过的鸟窝。
"多久...？"瓷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三天。"美利坚倒了杯水递给他，"你差点把自己烧成灰。"
瓷试图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无力。更可怕的是，他感受不到体内的机械节点了——那些原本如肢体般自然的接口现在像被切断的电话线，沉默而陌生。
"神经阻断。"美利坚看出他的惊恐，"法兰西说这是超载后的自我保护机制...暂时的，大概。"
瓷闭上眼睛。暂时的阻断？不，法兰西在说谎。200%的同步率冲击足以永久损坏他的神经机械接口。他现在基本就是个普通人了...不，比普通人更糟，因为克隆体的基因缺陷会开始显现。
"我们...在哪里？"瓷转移话题。
美利坚指向舷窗。瓷转头看去，呼吸瞬间停滞——窗外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星域，无数星辰组成一条横贯天际的光带，像一条闪耀的河流。
"仙女座悬臂边缘。"美利坚的声音带着敬畏，"一次跃迁穿越了六千光年...连'新唐'都找不到这里。"
瓷惊讶地看着他。即使是理论上，"胜利女神号"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跃迁能力，除非...
"你做了什么？"美利坚突然问，"在引擎室里。"
瓷避开他的目光："紧急协议。现在没用了，神经阻断后我再也无法——"
"我不是问技术细节！"美利坚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翻在地，"你差点死了！就为了...为了什么？一艘破船？一群陌生人？"
瓷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第一次感到困惑。美利坚为什么如此激动？佣兵不应该更关心任务成败而非队友生死吗？
"你救了我。"瓷最终说，"我只是...回报。"
美利坚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了。然后他做了一个瓷完全没预料到的动作——单膝跪在床边，握住了瓷的手。那双总是充满戏谑的蓝眼睛此刻盛满了瓷无法理解的情绪。
"听着，瓷。"美利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知道'新唐'是怎么对待'资产'的，但在'星辰之子'，没有人是工具。俄罗斯、法兰西、英吉利...甚至那些孩子们，他们都是家人。而你..."他停顿了一下，"你也是，如果你愿意。"
瓷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颤动。这不是机械的震动，而是更原始、更温暖的东西。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冰冷的仪器，想起创始人看着他时评估的目光，想起无数次被当作物品而非人类对待的瞬间...然后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他红了眼眶的莽撞佣兵。
"我不明白你。"瓷诚实地说，"为什么在乎一个克隆体的死活？"
美利坚突然笑了，那个熟悉的、带着尖牙的笑容："因为我他妈的就是个傻子。"他俯身向前，额头抵着瓷的，"而且...我可能有点喜欢看你修东西时专注的侧脸。"
这个距离，瓷能数清美利坚睫毛的数量，能闻到他呼吸里残留的蓝莓酒味，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某种程序外的冲动驱使瓷抬起头，轻轻碰了碰美利坚的嘴唇。
"我也许失去了同步率。"瓷轻声说，"但我想我学会了...更人类的交流方式。"
美利坚的回应被舱门突然打开的声音打断。俄罗斯的大嗓门传了进来："老大！我们发现了一个适——哦。"
门口站着整个"星辰之子"团队——俄罗斯抱着酒瓶，法兰西拿着医疗扫描仪，英吉利端着茶盘。三人表情各异地看着床上的场景
"打扰了。"英吉利冷静地说，后退一步。
"不！等等！"法兰西兴奋地挤进来，"瓷醒了？让我检查一下！"
俄罗斯则咧嘴一笑："看来我们得准备两场庆祝派对。一场为了生还，一场为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两人仍交握的手。
美利坚翻了个白眼，但没有松开瓷的手："闭嘴，俄罗斯。瓷需要休息。"
"实际上..."瓷尝试活动手指，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电流，"我的神经似乎在恢复...很缓慢，但确实有信号。"
法兰西立刻开始扫描："不可思议...克隆体的自我修复能力？"
窗外，星辰长河无声流淌。在六千光年外的宇宙角落，"胜利女神号"静静漂浮着，像一颗刚刚找到归途的流浪行星。而在它温暖的舱室内，一个曾经只有机械的灵魂，正学着成为真正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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