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渝的微信消息在屏幕上亮起时，许星河正在琴房练《夜曲》。
「我在楼下。」
简短的四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却让许星河的手指在琴键上顿了一秒。他低头看了眼时间——14:50，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
他合上琴盖，抓起外套快步下楼。
程渝站在琴房楼前的梧桐树下，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低头看着什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斑驳的光影在他黑色的T恤上跳动。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许星河的视线里。
“来这么早？”许星河走过去。
程渝收起手机：“练完了？”
“还没。”许星河摇头，“听到你消息就下来了。”
程渝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走吧。”
“去哪？”
“琴房。”
许星河一愣：“不是约的三点吗？”
程渝已经转身往琴房楼走，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提前了。”
许星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快步跟上，和程渝并肩走进电梯。
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程渝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身上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气，像是刚洗过的衣服在阳光下晒干的味道。许星河盯着电梯按钮，忽然觉得空气有些闷热。
“你昨天发的谱子，”程渝突然开口，“我看了。”
许星河一怔：“哪首？”
“《月光》。”程渝侧头看他，“你弹得不错。”
许星河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昨晚回宿舍后，他一时兴起录了一段自己弹的《月光》发给程渝，本来只是随手分享，没想到程渝会认真听。
“还差得远。”他低声说，“中间那段节奏没处理好。”
程渝“嗯”了一声：“第三小节可以再慢一点。”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五楼，门缓缓打开。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钢琴声。
他们一前一后走向琴房，许星河掏出钥匙开门。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钢琴上方的空气，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浮动。
程渝走到钢琴前，手指轻轻抚过琴键，像是在抚摸某种珍贵的物品。
“要合奏吗？”许星河问。
程渝摇头：“今天不练四手。”
他在琴凳上坐下，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出一段熟悉的旋律——是《月光》，但比原版多了一些微妙的变奏，听起来更加深沉。
许星河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程渝弹琴时的样子很专注，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每个音符都像是被精心雕琢过，带着独特的质感。
一曲终了，程渝的手指停在最后一个音符上，久久没有离开。
“怎么样？”他问。
许星河走到他身边坐下：“很好听。”
“哪里好？”
“……”许星河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思考了几秒，“情感处理很细腻，尤其是中间那段，像在讲故事。”
程渝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某种许星河读不懂的情绪：“什么故事？”
许星河与他对视，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一个……”他轻声说，“关于月光的秘密。”
程渝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阳光从侧面照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睫毛的阴影微微颤动。
“许星河。”他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
程渝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琴键，声音很轻：“你想听我弹拉赫玛尼诺夫吗？”
许星河怔住：“现在？”
“嗯。”
“《第三钢琴协奏曲》？”
程渝点头。
许星河知道这首曲子的难度——被誉为“世界上最难的钢琴曲之一”，即使是专业钢琴家也鲜少有人能完美演绎。
“你能弹？”他忍不住问。
程渝的嘴角微微扬起：“试试？”
他没有等许星河回答，手指已经落在琴键上。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许星河就屏住了呼吸。
程渝的演奏像一场风暴，激烈、汹涌，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控制力。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速移动，音符如潮水般倾泻而出，几乎要冲破琴房的墙壁。许星河从未听过这样的演奏——充满力量，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脆弱感，像是一个人在暴风雨中独自前行。
当曲子进行到最激烈的部分时，程渝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的眼神依然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架钢琴。
许星河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心跳随着旋律的起伏而加速。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时，程渝的手指微微颤抖，呼吸有些急促。琴房里一片寂静，只有阳光依旧静静地洒在地板上。
许星河说不出话来。
程渝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某种期待：“怎么样？”
许星河深吸一口气：“……太厉害了。”
程渝的嘴角微微扬起，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还差得远。”
“不，真的很好。”许星河认真地说，“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演奏。”
程渝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首曲子吗？”
许星河摇头。
“因为它很难。”程渝的声音很轻，“难到让人没空想别的事情。”
许星河一怔：“你想忘记什么？”
程渝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许星河。”他忽然开口。
“嗯？”
“你相信有人会因为一首曲子改变人生吗？”
许星河思考了几秒：“相信。”
程渝转头看他，眼神深邃：“我也是。”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阳光在两人之间流动，像是无声的银河。
“该你了。”程渝突然说。
“什么？”
“《夜曲》。”程渝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弹给我听。”
许星河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琴凳上。程渝就坐在他身边，两人的肩膀几乎贴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
《夜曲》的旋律缓缓流淌，温柔而忧伤。许星河能感觉到程渝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炽热而专注。
弹到一半时，他的手指突然打滑，弹错了一个音。许星河下意识地皱眉，但还没等他调整，程渝的手忽然覆上了他的——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温暖而坚定。
许星河的手指僵住了。
程渝的手带着他的，轻轻按在正确的琴键上，补上了那个缺失的音符。
“继续。”程渝低声说，却没有收回手。
许星河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弹奏，而程渝的手依然覆在他的手上，指尖偶尔轻轻用力，引导着他的节奏。
他们的呼吸渐渐同步，琴声在狭小的琴房里回荡，像是一场无声的对话。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程渝的手指微微收紧，握住了许星河的手。
阳光依旧静静地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许星河。”程渝轻声叫他的名字。
“嗯？”
程渝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里：“下次演出，和我一起吧。”
许星河怔住了：“……什么演出？”
“下个月的学院音乐会。”程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四手联弹。”
许星河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是我？”
程渝看着他，眼神深邃：“因为只有你接得住。”
阳光在他们之间流淌，琴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许星河缓缓点头：“好。”
程渝的嘴角微微扬起，手指轻轻收紧。
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地板上摇曳，像是一场无声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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