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且荒芜

Chapter 3

周六上午，压抑的钢琴声在贺家宽敞的琴房里回荡。贺峻霖的手指机械地在琴键上移动，演奏着高难度的练习曲，技巧无可挑剔，却毫无灵魂和情感。钢琴老师在一旁微微皱眉，欲言又止。贺峻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翻看着一份文件，偶尔抬眼，目光锐利地扫过贺峻霖的背影，像是在验收一件作品。

“停。”贺峻峰忽然开口，冰冷的声音打断了琴声。“第三乐章，情感不够饱满。‘辉煌’不是靠砸琴键砸出来的。霖霖，你的心呢？”

贺峻霖的手指停在半空，指尖微微发凉。他的心？他的心早就被一层又一层的伪装裹得密不透风了，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它原本跳动的频率。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脸上僵硬的肌肉，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对不起哥，我有点走神了，再来一次。”

“下午还要见吴小姐，别带着这种状态去。再练十遍。”贺峻峰合上文件，语气不容置疑。

贺峻霖垂下头，重新将手指放到琴键上。十遍…麻木地重复，直到指尖发烫，直到耳朵里只剩下单调的轰鸣。他感觉自己像被抽离出来，悬浮在空中，冷眼旁观着那个坐在琴凳上、完美无缺的躯壳。这就是他的生活，盛大，辉煌，却荒芜一片，寸草不生。

下午的“见面”更像一场精心策划的商业洽谈。吴叔叔的女儿吴小姐举止优雅，谈吐得体，是标准的“名门闺秀”。贺峻峰和吴叔叔谈笑风生，话题围绕着学业、未来规划、家族合作。贺峻霖坐在一旁，扮演着完美的倾听者和配合者，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适时地点头、附和，偶尔回答几句得体的话。他看着对面同样笑容完美的吴小姐，只觉得一阵窒息。他们像是两个被上好发条的人偶，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着。

“峻霖钢琴弹得很好，听说在学校也非常优秀？”吴小姐微笑着看向贺峻霖，眼神带着一丝探究。

“吴小姐过奖了，只是尽力而为。”贺峻霖谦逊地回答，目光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

就在这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趁着长辈们谈话的间隙，他悄悄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严浩翔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个包装盒，里面是热气腾腾、金黄诱人的章鱼小丸子，旁边还放着一小盒海苔碎和木鱼花。配文只有两个字：「赔罪。」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猛地冲上贺峻霖的鼻腔和眼眶。章鱼小丸子的热气仿佛穿透了屏幕，灼烫了他冰封已久的心脏。那个在华丽牢笼外的人，用最简单最笨拙的方式，递来了一小块带着烟火气的温暖。他飞快地眨掉眼底泛起的水汽，手指颤抖着，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在对话框里打下三个字：「谢了，严浩翔。」

发完消息，他迅速锁屏，将手机塞回口袋，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秘密。他抬起头，重新挂上完美的笑容，迎向吴小姐的目光，心却已经飞到了那个装着章鱼小丸子的廉价包装盒旁边。盛大且荒芜的世界里，那一点微小的烟火气，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救赎稻草。

而城市的另一角，严浩翔看着手机屏幕上那简单的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停留在贺峻霖的名字上。他记得贺峻霖爱吃这个，记得他吃到时眼睛会亮晶晶的样子。他不在乎什么“保持距离”，他只知道，他回来了，而他的小太阳，似乎被困在了乌云里。

他得想办法，去靠近他，拯救他，也是拯救自己，哪怕是从递进去一盒章鱼小丸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