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孝

槐树下的石磨旁，董孝攥着玻璃糖罐的手微微发颤。张紫儿的的确良衬衫沾着刚织完的云锦碎屑，蹲下来时，裙摆上的并蒂莲刺绣扫过儿子裤脚的泥巴印：“小孝乖，外公没打妈妈。”

蝉鸣声突然放大，远处供销社的收音机正放《妈妈的吻》。董孝望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班上同学说“80年代的妈妈都要会骑二八自行车”，便从裤兜掏出用攒了三个月的糖纸换的塑料发卡：“给妈妈的！秋皖月阿姨说，这个叫‘波浪卷’，可时髦了！”

张紫儿鼻尖发酸，任儿子把发卡别在发间，忽然听见屋脊上传来瓦片轻响。抬眼望去，哪吒正踩着风火轮掠过，混天绫里掉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殷十娘刚蒸的桂花糕，还热乎着。董孝突然指着天上惊呼：“妈妈看！是会飞的自行车！”

远处，王二牛推着载满冰棍的木车经过，木箱上的“赤豆冰”招牌被夕阳染成暖红。张紫儿摸着儿子晒黑的脸颊，想起天庭那扇永远紧闭的南天门，想起玉皇大帝念着“金哥银妹”时的茫然神情，忽然笑了：“小孝，明天咱们去县城看彩电吧？听说新出的《西游记》里，齐天大圣会翻跟斗云呢！”

暮色漫过青石板路，董孝蹦跳着数星星，糖罐里的橘子瓣糖撞出清脆声响。张紫儿望着他晃动的书包带，那里挂着她用混天绫边角料编的平安结，在80年代的晚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当年她在天庭偷折的，那支永不凋零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