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下来的

堂屋的吊扇吱呀转着，张红儿手里的草莓冰棍“吧嗒”掉在青砖上，染红了张天代脚边的《大众电影》封面。“父亲让你抄《人间守则》？”她盯着弟弟怀里的牛皮笔记本，封皮上“张天龙”三字被划得墨团似的，“那本《皇亲录》又漏记了谁？”

张天代苦着脸翻开本子，钢笔字歪歪扭扭：“第一条：凡人见面要握手，不能直接施仙礼。第二条：吃冰棍不能用乾坤圈降温……”话音未落，六仙女突然从碗柜里探出头，喇叭裤上沾着董孝的玩具火车贴纸：“呀！小龙弟弟穿的是的确良衬衫？跟我在供销社看见的一模一样！”

张紫儿端着刚泡的茉莉花茶出来，看见三弟袖口的“劳动最光荣”袖章笑出泪：“这是董孝学校发的，你竟偷来扮凡人？”张天代耳尖发烫，忽然从裤兜摸出颗水果糖——糖纸印着“跃进牌”，是他用千里眼换的，“大姐尝尝，人间的甜，比天庭的桂花酿实在。”

吊扇突然“咔嗒”停转，暮色里响起王二牛的叫卖声：“冰——棍——换鸡蛋嘞！”张红儿望着弟弟认真抄写的侧脸，想起金銮殿里父亲摔《皇亲录》时的震怒，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粉笔灰：“抄完了去县城看电影吧，《庐山恋》的女主角，穿的裙子比你的云纹广袖还漂亮。”

张天代笔下的“第三条：不可在凡人面前唤出法宝”突然洇成墨团，他望着窗外蹦跳的董孝，看那孩子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一家人”，忽然觉得这沾满人间烟火的纸页，比任何天规都更值得抄上千遍万遍。远处，哪吒的风火轮又响起来，这次带的不是兵器，而是满满一车秋皖月新做的赤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