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轴转动的声音像是磨盘在啃噬骨头，叶云歌握紧苏瑶冰凉的手，跨进大门时感觉有无数根细针顺着毛孔往肉里钻。身后的石门轰隆巨响，震得冰锥从洞顶簌簌落下。他反手摸去，门已经变成了光滑的岩壁，连条缝隙都找不到。
"别怕。"叶云歌把苏瑶半透明的手掌贴在脸颊，那点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魂体接触到门内空气后竟然凝实了些，青色光晕里能看清她嫁衣上金线绣的并蒂莲，只是裙摆还在不断掉着光屑，像被风吹散的桂花。
脚下突然亮起幽蓝光芒。叶云歌低头，发现自己站在圆形平台边缘，地面是用整块发光石材雕琢的星图，密密麻麻的纹路里流动着青紫色光河。抬头望去更让人头皮发麻——穹顶漆黑如墨，镶嵌着数万颗星星，连银河的轮廓都清晰可见，几颗特别亮的星辰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闪烁。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叶云歌拖动青钢剑划出火星，剑刃碰到地面星图时发出玉石相击的脆响。平台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七道高耸的星门悬浮在虚空中，每道门楣都雕刻着不同的兽头，门内分别透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幽光。
苏瑶的手指突然收紧，拉着他指向正东方那道狼形门扉。青绿色光芒从门缝里溢出来，在地面汇成溪流，仔细看才发现是无数细小的狼影在奔腾。门楣上的狼头石雕眼睛突然亮起，射出两道光束在叶云歌面前形成古老文字："贪狼试炼，心之考验，七情为饵，六欲为锁"。
"考验？"叶云歌冷笑一声擦去嘴角血痂，"小爷我什么场面没见过..."话音未落，脚下星图突然剧烈震颤，那些发光纹路像活蛇般扭动起来，整个空间开始逆时针旋转。苏瑶的魂体发出危险的青光闪烁，拼命把他往后拉，可已经太迟了——狼形星门轰然洞开，青绿光浪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天旋地转间，叶云歌闻到了熟悉的桂花香。
雨丝打在油纸伞上沙沙作响，青石板路泛着水光。对面巷子口站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少女，手里提着半篮刚出炉的桂花糕，辫梢系着的红绳被风吹得飘起来。叶云歌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伞骨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
"云歌哥哥！"苏瑶踮着脚朝他挥手，篮子里的桂花糕还在冒热气，"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她蹦蹦跳跳跑过来，发间别着的桂花簪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和记忆里江南客栈初遇时一模一样。
叶云歌喉结上下滚动，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苏瑶跑到他面前仰起脸，鼻尖沾着点面粉，眼睛亮得像揉碎了星辰："发什么呆呀？再不吃桂花糕就凉透了。"她拈起一块递到他嘴边，指尖带着刚出锅的温度。
温热的甜香钻进鼻孔，叶云歌猛地后退半步。指尖的触感太真实了——苏瑶右手虎口处有道浅浅的疤痕，是十五岁那年为他摘悬崖上的还魂草摔的。幻境怎么可能连这个细节都知道？
"你不是她。"叶云歌的声音在雨幕里发颤。青钢剑不知何时握在手中，剑尖斜指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面前的苏瑶笑容慢慢凝固，篮子里的桂花糕突然变成了血红色，黏稠的汁液顺着指缝往下淌。周围的雨丝也变成了血水，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叶云歌惊恐地发现自己站在了武当山金顶，脚下踩的不是青石板，而是软绵绵的尸体。
断剑和内脏散落得到处都是，太极广场中央的八卦图被染成黑红色。他看见武当掌门的头颅滚落在丹陛之下，眼睛还圆睁着。而站在尸山血海中央的，是满身浴血的苏瑶。
她手里还提着那篮"桂花糕"，只不过里面装满了人的眼球。红衣下摆浸在血水里，每走一步都拖着长长的血痕。叶云歌数到第七个血魔教妖人倒在她剑下时，终于忍不住嘶吼出声："住手！"
苏瑶缓缓转过身，脸上溅的血滴顺着下巴尖往下淌。她举起长剑，剑尖滴落的血珠在地面砸出小小的坑："他们都想拆散我们，云歌你看，他们现在再也不能说话了。"她的笑容天真又残忍，完全是叶云歌最恐惧的模样。
"你根本不懂！"叶云歌的视线扫过尸堆里熟悉的面孔——那不是李文渊吗？胸口插着的还是自己送他的防身短剑。"苏瑶绝不可能滥杀无辜！"
"是吗？"血色苏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冰凉的剑刃贴上他的喉咙，"那五年前叶家灭门的时候，谁又对你手下留情了？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哪个没喝过你们叶家的血？"她的脸越靠越近，叶云歌能闻到她头发上的血腥味，像极了溶洞里那摊未干的黑血。
剑锋划破皮肤的刺痛让叶云歌猛然清醒。苏瑶最怕血了，每次他练剑受伤，她都会红着眼眶替他包扎，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浴血而笑？
"你不是她..."叶云歌闭上眼，青钢剑嗡鸣着震颤。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苏瑶偷偷把桂花糕塞进他行囊时的狡黠、雨夜把伞往他这边倾斜时冻红的指尖、桃花树下看他练剑时发亮的眼神...那些真实的温度像潮水般涌来，烫得他心口生疼。
眉心突然传来灼热感。叶云歌猛地睁眼，看见自己胸口飘出团柔和的青光，苏瑶的魂体正隔着三尺距离，与面前的血色幻影对峙。两个"苏瑶"一模一样，却有着天壤之别——真正的魂体散发着温暖的青光，眼底是熟悉的担忧；而幻影周身缭绕着黑气，笑容里全是贪婪。
"原来如此..."叶云歌握紧剑柄，破剑法的心法在体内流转。师父说过，心魔最擅伪装，却骗不过真正的情意。他举起青钢剑，剑尖直指血色幻影："你想用我的记忆来动摇我？太蠢了。"
血色幻影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身形暴涨成丈高的巨狼，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叶云歌："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敢杀了她？杀了这个你日思夜想的女人？"狼牙闪着寒光，腥臭的口气喷在叶云歌脸上。
"她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抢我桂花糕的小丫头。"叶云歌的眼神平静下来，剑尖泛起柔和的青光，"而你，不过是堆利用别人回忆的脏东西。"
剑光闪过的瞬间，叶云歌听见了狼形怪物凄厉的惨叫。幻境像破碎的镜子般四分五裂，江南烟雨和武当尸山都化作光点消散。他重新站回星图空间，胸口剧烈起伏，苏瑶的魂体正飘在他面前，比刚才凝实了许多，甚至能看清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谢谢你。"叶云歌伸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这个动作太熟悉了——三个月前在桃花树下定情，他也是这样笨拙地想替她摘下发间的花瓣。
忽然，腰间传来叮当脆响。七枚青铜铃铛挣脱腰带束缚，像有生命般悬浮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苏瑶的魂体突然发出刺眼青光，与铃铛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在叶云歌眉心形成旋转的桃花印记。
正东方的贪狼星门轰然洞开，一道玉石台阶从平台延伸至门口。门内隐约传来水流声，还有极轻的歌声，像苏瑶小时候哼的摇篮曲。
"云歌...救我..."
那声音太真实了，叶云歌的心脏骤然紧缩。他正要迈步，溶洞外突然传来兵器交击的脆响，还有李文渊压抑的痛呼。
"文渊！"叶云歌猛地回头，青铜门明明紧闭，却能清晰听见外面的打斗声。"魔教妖人来了！"
苏瑶的魂体轻轻拽他的衣袖，青光指向开启的星门，又指向外面，焦急地闪烁着。叶云歌进退两难，手心全是冷汗。青钢剑在手中震颤，仿佛催促他做出抉择。
"等我。"他最后看了眼青铜门方向，俯身把苏瑶的魂体护在怀里，毅然踏入贪狼星门。门内不是预想的黑暗，而是漫无边际的水域，水面漂浮着无数莲花灯，每盏灯里都坐着个小小的苏瑶虚影。
最远处的水中央，立着座模糊的凉亭。叶云歌刚要迈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石门关闭的声响。他回头望去，星门正在缓缓闭合，而苏瑶的魂体突然指向他的胸口——那里的月牙胎记正在发烫，透过衣衫能看见淡淡的红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与此同时，青铜门外的溶洞通道里，李文渊正捂着流血的胳膊后退。十几个血魔教妖人包围了他们，为首的青铜面具人踩着武当弟子的尸体，手里把玩着带血的匕首："叶云歌进了试炼之地，你们这些陪葬品，就先去死吧。"他身后的妖人发出桀桀怪笑，黑色雾气从袖口喷涌而出。
李文渊抓起落在地上的桃木剑，对剩余几个武当弟子喊道："结阵！撑到叶云歌出来！"话音未落，就看见面具人突然消失在原地。刀锋破风的锐响从头顶传来，他急忙矮身躲避，长发却被削断了一截，飘落在血泊里。
面具人一击不中，落在远处的冰锥上，青铜面具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武当的'七星阵'就剩下这点人？真是让人失望。"他舔了舔匕首上的血迹，黑红色的舌头在面具下若隐若现。
溶洞深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所有人都停下打斗，惊恐地望向青铜门方向。厚重的石门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像是有心脏在里面跳动。李文渊瞳孔骤缩——那些纹路和十年前血魔教祭坛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未完待续\]莲花灯在水面轻轻摇晃，每一盏都映着个小小的苏瑶。有的在灯下读书，有的在溪边洗衣，有的举着桂花糕朝他笑。叶云歌踩在水面上，涟漪从脚下扩散开，那些虚影便随着波光扭曲变形。
"云歌..."
真实的声音从水中央传来。叶云歌拨开眼前摇曳的灯影，看见凉亭里坐着个模糊的身影。苏瑶穿着初见时的月白襦裙，发间别着桂花簪，正低头哼唱着江南小调。他往前走三步，水面突然涌起漩涡，将他往反方向拖拽。
青钢剑插进水里稳住身形，剑尖挑起盏莲花灯。灯里的苏瑶虚影突然抬头，脸色惨白如纸："你真的要去吗？"她的眼睛淌出血泪，"就像当年丢下重伤的我一样？"
叶云歌的心猛地一沉。三年前药王谷遇袭，苏瑶为护他挡下魔教掌力，他确实为求医暂时离开过。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上来，脚下水涡骤然加深，几乎要将他吞没。
"这不是真的。"叶云歌捏碎莲花灯，灯油溅在脸上，带着滚烫的温度。真正的苏瑶从不会用这种语气指责他——那年她躺在病榻上，还笑着说"快去快回，我等着喝你煮的药呢"。
水面轰然炸开，无数苏瑶虚影从水下钻出，抓挠着他的四肢。她们的指甲泛着青黑，嘴里重复着同一句话："留下陪我..."叶云歌挥剑斩碎虚影，剑锋却穿过她们的身体，在水面激起层层光浪。
凉亭里的苏瑶缓缓站起，身影逐渐清晰。她右手虎口的疤痕泛着红光，正是那年为摘还魂草留下的伤痕。叶云歌突然停下动作——真的苏瑶，此刻魂体应该还在他怀里。
怀里的魂体突然发烫，青光透过衣襟映出来。叶云歌低头，看见苏瑶的魂体正蜷缩成一团，浑身光芒忽明忽灭，像是在承受极大痛苦。水面倒影扭曲成狼牙形状，贪婪地吸食着她散出的光屑。
"原来如此。"叶云歌咬破舌尖，剧痛让他彻底清醒，"试炼不是针对我，是要吞噬她的魂魄！"
青钢剑爆发出耀眼光芒，他抱起苏瑶的魂体转身就走。莲花灯组成的漩涡在身后紧追不舍，水面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叶云歌瞥见倒影里自己的后背——衣袍正在被无数虚影撕扯，露出的皮肤上爬满青色狼爪印。
"走不了的。"凉亭方向传来叹息，真正的苏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团黑雾凝聚的人形，"这里是你的心狱，除非..."
叶云歌突然停下脚步。胸口的月牙胎记烫得惊人，像是要把骨头都烧化。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叶家血脉藏着变数，动情则封，绝情则醒..."当年父亲正是因此亲手杀死了中了心魔引的母亲。
黑雾人形突然分裂成七个苏瑶，将他团团围住。每个苏瑶都在重复他们相处的某个片段——客栈初遇时的桂花糕甜香，月下练剑时的相视一笑，桃花树下的轻轻一吻...最中间那个苏瑶抬起手，掌心躺着半块干硬的桂花糕。
"吃了它，"她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吃了我们就能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用管什么正邪恩怨。"
叶云歌的喉头上下滚动。那半块桂花糕是离开药王谷时苏瑶偷偷塞给他的，他一直贴身藏着，直到糕点发霉才不舍地埋在桃树下。这个细节连李文渊都不知道，幻境怎么可能...
怀里的魂体突然剧烈颤抖，青色光芒急剧黯淡。叶云歌低头，看见苏瑶的魂体正变得透明，裙摆光屑掉得比初见时还要厉害。黑雾做成的苏瑶指甲已经掐进他的手臂，冰冷刺骨。
"她快撑不住了。"黑雾苏瑶们异口同声，脸上露出残酷的笑，"要么你亲手杀了她破掉幻境，要么就让她魂飞魄散在这里，选吧。"
叶云歌闭上眼睛，青钢剑脱手而出。剑锋没入最近那个苏瑶心口的瞬间，黑雾发出刺耳尖啸。他没有睁眼，只是抱紧怀里逐渐透明的魂体，用指腹轻轻擦过她虚无的脸颊——就像无数次她入睡后，他偷偷做的那样。
"我说过，你根本不懂她。"叶云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苏瑶最怕的不是死，是我一个人活下去。"
怀中的魂体突然爆发出璀璨光芒，竟形成半透明的实体。苏瑶依偎在他怀里，右手轻轻抚上他滚烫的胸口："云歌哥哥..."
所有幻境在这一刻崩塌。莲花灯、凉亭、黑雾苏瑶都化作光雨消散，露出隐藏在水幕之后的真实景象——七道玉石台阶盘旋向上，尽头是面巨大的铜镜，镜中映着盘膝而坐的苏瑶真身，正被无数黑色锁链缠绕，眉心一点殷红闪烁不定。
"这是..."叶云歌扶住摇摇欲坠的苏瑶魂体，她的手掌已经有了模糊的触感。
铜镜下方刻着古老文字，叶云歌认出那是记载于武当秘典的上古文字："贪狼食心，巨门鉴魂，七星齐聚，生死离分"。最后那个"分"字渗出鲜血，顺着石缝蜿蜒而下，在台阶上汇成细小的溪流。
苏瑶的魂体突然指向铜镜，眼神惊恐。叶云歌顺着望去，镜中苏瑶的眉心红点突然炸裂，无数黑色锁链如毒蛇般飞出镜面，直取他怀中的魂体。
与此同时，青铜门外传来李文渊撕心裂肺的吼声："叶云歌！快走！他们要炸洞！"
爆炸声随后响起，整座地底空间剧烈震颤。悬挂在虚空中的其他六座星门同时亮起，门楣上的兽头石雕纷纷睁开眼睛，幽光直射中央平台。叶云歌感到怀中的魂体正在被铜镜产生的巨大吸力拉扯，而脚下的玉石台阶正随着震动逐层碎裂。
他看向铜镜里苏瑶痛苦挣扎的脸，又望向身后不断掉落碎石的通路。青钢剑插在不远处的石缝中震颤不休，剑柄上镶嵌的宝石闪烁着求救信号——那是出发前与李文渊约定的危急信号。
"云歌..."怀里的苏瑶魂体越来越透明，却在他脸颊印下轻轻一吻，像极了桃花树下那个未完成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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