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在清晨六点就爬进了林淮的校服领口。他站在诊所橡木门前,铜制门环内侧的锈垢蹭在指节上,像干涸的血迹,又像上周妹妹失手打碎的草莓酱罐头。这种联想让他喉咙发紧——那摊黏稠的红色最终消失在浴室排水孔时,镜面上曾短暂浮现过两个相同的倒影。
"你迟到了十三分钟。"
Dr.陈拉开门的声音像是撕开一道陈年伤疤。白大褂下摆沾着的亚麻色长发随步伐晃动,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光泽。诊疗室里的气味很复杂:过期的镇定剂,某种甜腥的腐败花香,还有藏在抽屉深处的、林淮熟悉的蓝宝石领针上的金属味。
标本柜的玻璃蒙着水雾。林淮用袖口擦拭时,某瓶福尔马林液里的连体小白鼠突然睁开眼。四只瞳孔同时转向他的瞬间,玻璃表面浮现出指纹状的霜花,排列成妹妹失踪前最后那道数学题的答案。
"1967年柏林医学院的病例。"Dr.陈的钢笔轻叩档案照片。发黄的相纸上,两个颅骨共享一副下颌骨,齿列交错成永不相吻的姿势。"当共生率达到阈值时……"
惊雷炸响。惨白的光线里,林淮看见医生身后的单向镜映出双重身影:一个穿白大褂,另一个着染血校服。而现实中的Dr.陈正用手术剪修剪那盆白色洋桔梗——上周那些花瓣边缘还没有锯齿状的咬痕,现在却像被什么小型啮齿动物细细啃噬过。
数学试卷在书包里发出窸窣响动。放学后的女厕隔间,林淮的指尖触到内壁的刻痕:林淮去死。字迹转折处带着他特有的顿笔习惯,但刻痕里嵌着妹妹常用的粉色橡皮筋碎屑,像某种拙劣的栽赃。当水管突然震颤时,盥洗镜中的他右眼泛起珍珠母光泽,就像Dr.陈培养舱里那些蓬勃生长的神经纤维。
镜面浮现水渍字迹的瞬间,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掏出美工刀。疼痛延迟了三秒才传来——掌心的伤口与镜中人完全同步,血滴进排水孔的声响,和妹妹失踪那晚浴室里的滴水声频率一致。这种精确到毫秒的呼应让他想起物理课上那个荒谬的量子纠缠实验。
便利店荧光灯管嗡嗡作响。林淮数着货架上的草莓酱罐头,第六瓶的标签被撕去一角,露出下面用红笔写的坐标:B1-13。收银员打着哈欠找零时,五十元硬币在他掌心烫出焦痕。玻璃门外,穿染血校服的"他"站在雨中微笑,手里拎着妹妹的兔子玩偶——本该是纽扣的左眼,此刻嵌着一颗带着湿润神经血管的人类眼球,瞳孔在霓虹灯下收缩成针尖大小。
林淮突然明白了诊疗室里的气味究竟是什么。不是消毒水,是母亲葬礼上那些白百合在暖气房里发酵的腐败味。这种气味如今缠绕在Dr.陈的手腕上,缠绕在那些标本人体的缝合线上,最终将缠绕进他和镜中人的神经突触之间,成为永不褪色的记忆标本。
雨越下越大。便利店屋檐滴落的水珠在积水里画出无数同心圆,每个涟漪中心都浮现出微型镜像,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们终将成为最完美的共生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