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七天。林淮站在诊所的落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细小的河流，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折射成破碎的色块。他的倒影与夜色重叠，在玻璃上形成一个模糊的剪影，仿佛有另一个自己正隔着薄薄的屏障凝视着他。
Dr.陈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台老式显微镜，镜筒倾斜的角度刚好能让林淮看到载玻片上那片薄如蝉翼的组织切片——那是他上周脱落的一小块角膜，此刻在冷光下呈现出珍珠母般的光泽，边缘处还残留着几根细小的神经纤维，像被扯断的蜘蛛丝般微微颤动。
"你的细胞已经开始记忆了。"Dr.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很有趣，不是吗？人体的适应性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
林淮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落在医生手腕上那条暗红色的手绳上，那是由某种纤细的纤维编织而成，在灯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上周他偶然在诊疗室的垃圾桶里看到过类似的材料——那是一小簇亚麻色的头发，被团成一个小球，浸在福尔马林液里。
诊疗室的角落里，培养舱的指示灯无声地闪烁着。舱内的液体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两片相连的脑组织悬浮其中，神经突触像水母的触须般缓缓舒展。林淮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时的场景：那些细小的纤维在电流刺激下突然绷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般指向他的方向。
"你知道吗？"Dr.陈突然放下钢笔，金属笔尖在桌面上敲出一声轻响，"镜像神经元最神奇的地方，不是它能模仿动作，而是它能传递情感。"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显微镜的调焦轮，"就像现在，你看着那片组织时，它也在看着你。"
林淮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昨晚的梦境——镜中的自己伸出手，指尖穿透玻璃的瞬间，现实中的他突然尝到一股铁锈味。醒来时，他的枕头上沾着一小片干涸的血迹，而床头柜上的水杯里，漂浮着一颗脱落的臼齿。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雨水拍打着玻璃，形成一种奇特的节奏，像是某种摩斯密码。林淮不自觉地开始计数，当数到第十三下时，他的视野边缘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穿染血校服的"他"正站在雨中，手里拎着妹妹的兔子玩偶。玩偶的左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漆黑的空洞，边缘处还残留着几根断裂的神经。
"时间到了。"Dr.陈拉开抽屉，取出一支装有珍珠母色液体的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液体中悬浮着无数细小的晶体，像星辰般缓缓旋转。"今天的剂量会有点特别。"
林淮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那些排列整齐的针孔。最新的一个还在渗血，周围皮肤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当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他仿佛听到镜面碎裂的声音——不是来自现实，而是来自他的脑海深处，像是某种长久以来的屏障终于被打破。
液体在血管中流动的感觉很奇特，像是冰冷的蛇在皮肤下游走。林淮的视线开始模糊，诊疗室的天花板扭曲成漩涡状，而在那漩涡的中心，他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有的穿着校服，有的裹着染血的白大褂，还有的漂浮在琥珀色的液体中，像标本般静止不动。
最远处的一个身影格外清晰。那是妹妹，她站在一扇门前，手里拿着半罐草莓酱。当她转身时，林淮看到了她后颈上的数字烙印——和Dr.陈病历本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欢迎回家。"Dr.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某种奇特的共鸣，仿佛同时从无数个平行时空响起，"现在，让我们开始最后的实验吧。"
培养舱的指示灯突然变成刺眼的红色。舱内的液体开始沸腾，那些神经纤维像触电般剧烈抽搐，在琥珀色的介质中画出闪电状的轨迹。林淮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抽离，像是有人用一根细长的针管，将他的记忆一点一点吸走。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镜中的自己——那个倒影没有跟随他闭上眼睛，而是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他从未有过的、属于Dr.陈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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