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具半透明的裹尸布,缠绕着诊所哥特式的尖顶。林夜站在铜铃下方,蓝宝石领针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昨夜镜中人留下的血迹已经干涸,在实木地板上形成一串德文字符——"Wiedergeburt",重生。这个单词让他想起母亲葬礼上,神父黑袍袖口沾着的同样颜色的污渍。
Dr.陈的白大褂下摆滴着露水。当钢笔在病历本上写下日期时,林夜发现墨迹晕染出的数字在不断变化:2023、1987、2023、1987……最后定格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年份:2049。医生的左眼此刻完全晶状体化,折射出的光芒在墙上投映出柏林医学院的解剖室场景。那些晃动的阴影里,有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正被推入巨型培养舱。
"描述你最近一次的幻觉。"医生的声音带着奇怪的金属质感,像是从老式录音机里播放出来的。钢笔尖点在纸面上,渗出的墨水突然变成珍珠母色,在病历本上自动绘制出林夜昨晚的梦境:浴室镜面浮现的妹妹,用带血的指尖写下的不是求救信号,而是精确到秒的经纬度坐标。
林夜的手腕突然刺痛。皮肤下浮现出细小的凸起,像是有蚂蚁在血管里爬行。当他下意识抓挠时,指甲缝里带出的不是皮屑,而是闪着冷光的神经纤维。那些半透明的丝状物在桌面自动编织成微型神经网络,与墙上霉斑的分布完全吻合。这个场景莫名熟悉——就像他五岁时用橡皮筋在卧室墙上编织的捕梦网,只是现在网上粘着的不是羽毛,而是干涸的记忆碎片。
地下室的嗡鸣声打断了诊疗。林夜跟着Dr.陈穿过走廊时,发现墙上的医学挂图全部变成了动态影像:1950年代的柏林实验室、1987年的连体脑标本、2023年的神经蚂蚁群落……最后一张显示着空白的2049年日历,标注着"Ω项目启动日"。
B1-14培养舱的玻璃上还带着安装时的指纹。舱内琥珀色液体中悬浮的三样物品,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恐怖等式:林淮被福尔马林浸泡的学生证、缠绕着亚麻色头发的橡皮筋、以及漂浮在神经防腐液中的——Dr.陈的右眼球。那颗眼球在液体中缓缓旋转,瞳孔收缩的节奏与林夜的心跳完全同步。当他触碰舱壁时,冰冷的玻璃突然变得柔软,表面浮现出父亲实验室的旧照片: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着的不是手术刀,而是一枚完全相同的蓝宝石领针。
"认知融合开始了。"Dr.陈的声音突然年轻了二十岁。他解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林夜从未见过的烙印——Ω符号的右下角缺了一笔,就像被什么利器刻意刮除。这个细节让林夜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突然明白为何镜中妹妹总是捂着脖子:那不是求救,是在掩盖同样的标记。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从不存在的老式座钟里传来。林夜站在浴室镜前,用剪刀剪断橡皮筋的瞬间,所有水流倒涌。排水孔中浮出的神经纤维自动编织成梯子,通向镜面后的世界——那里有无数蜂巢状的诊疗室,每个房间里都坐着穿不同年代校服的少年,他们手腕上都连着同样的珍珠母色导管,最终汇聚到中央培养舱。舱体标签上的日期让他血液凝固:2049年12月24日,平安夜。
而最恐怖的发现藏在镜中世界的天花板:那里镶嵌着无数Dr.陈的右眼球,每颗都在同步转动,注视着所有时间线上的"实验体"。当林夜试图后退时,发现现实世界的自己正被某种力量推向镜面,皮肤与玻璃接触的部分已经开始透明化。在最后的清醒时刻,他看到自己映在眼球表面的倒影——不是少年模样,而是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染血白大褂的老年Dr.陈。
(柏林Charité医学院最新档案:在整理1987年实验资料时,发现一组标注"Ω"的2049年未来病历。其中患者L.Y.的症状描述与当前第14号实验体100%吻合,包括蓝宝石领针的磨损位置。档案最后附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写着:"当观察者成为被观察的标本,递归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