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看书总是走神。
眼睛盯着题干,脑子却在想别的事。手边的笔记上写着“氨基酸代谢过程”,却一不留神,把“代谢”写成了“告别”。
发现的时候我愣了几秒,没改,直接划掉,重新写了一遍。
教室里很安静,能听见同桌翻纸的声音。我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黄昏的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地上,把人影拉得细长。风吹动窗帘,微微一响,像是谁在轻声叹气。
我们学校晚自习从六点半开始,六点十分大多数人已经坐到了教室里。
我提前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晚通宵把那些东西翻了一遍之后,我总觉得,再坐在这张书桌前的时候,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旁边的位置空着。江池的课桌早就撤了,但我仍然习惯性往那边瞟。
有时候真搞不清是习惯,还是执念。
他以前在自习课总是写字很用力,笔尖戳得桌子咯咯响。我还总嫌他烦,让他小声点。他偏偏故意写得更响,笑着说:“听声音记得牢。”
我那时候觉得他幼稚。
现在才明白,他不是想让别人记得笔记,是想让我记住他。
*
“宋渊,你最近状态不太对。”
物理老师在辅导时皱眉看我,试探着问:“是题目不会做,还是……?”
我摇头:“不是。就是没怎么睡好。”
他说了句“高考在即,别自己吓自己”,又拍拍我肩膀走了。
我没告诉他,我不是睡不着,是梦太多。
梦里总是高二的夏天,我和江池一起站在教学楼天台上偷吃冰棍。他抢我西瓜味的那根,还笑我“心理年龄才初中”。
我梦到他在阳光下笑得没心没肺,风吹起他白衬衫的下摆。他问我:“你以后想读什么专业?”
我说:“不知道,你呢?”
他咬一口冰棍,慢吞吞地说:“反正不能跟你一样,太没意思。”
我说:“怕你跟不上。”
他哼了一声,嘴角却翘着。
梦总在这里断掉。
醒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胸口闷得慌,好像有个名字被卡在舌尖,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
周五晚自习结束时,教室外忽然下了暴雨。
窗外一片白茫茫,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像是要砸穿这个夏天。教室里有人小声骂了句“靠,又得淋雨”,有人撑伞冲出去了,有人坐着不动,等着雨小。
我没动。
其实我带伞了,但我不想太快回家。
我看着窗外发呆,直到门口有人喊我:“宋渊,你不是说今天去图书馆还书的吗?”
我才想起来,江池当时推荐的那几本书,我借了两本,今天到期。
我应了声,起身出了教室。
*
图书馆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在冲刺阶段,不再借书。还书区靠近文学架,我站在还书台前,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把那本《时间简史》放进去。
书页里夹着一张小小的白纸,像是被人顺手撕下来的便签,干干净净的,没有字。
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江池喜欢用的那种纸。他说“笔顺滑,还不洇墨”。
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但我翻着书的时候总觉得,他在某页里按了指纹,在某个句子下轻轻划了一道痕。
我抬头看了看图书管理员,问:“这个……能续借吗?”
她头也不抬:“到期了就不能续了,归还后再借。”
我点点头,把书还了出去,又在系统上重新借了一次。
她这才抬头看我一眼:“你喜欢这本书?”
我想了想,说:“有点。”
她笑了笑:“高三学生,还有空读课外书,不错。”
我没接话,只是接过书,再一次抱进怀里。
也许江池是对的。
我确实有点“人味儿”了。
*
回去的路上,雨还在下,我撑着伞走得很慢。
路过教学楼时我仰头看了一眼,那扇靠右侧的窗户是以前我们班的位置。
我忽然很想问问他——江池,如果你看到现在的我,会不会觉得“终于有点开窍了”?
可惜他没法回我了。
我只能自己想象,他可能会翻个白眼,然后骂我“转得太慢”。
我嘴角动了动,低声说:“那你等等我。”
风太大,声音很快被吹散了。
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他一直在等我。
只是我,现在才开始走过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