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琉璃灯在夜风里轻晃,将魏府门前众人的身影投在青砖地上。
魏劭身着一袭织金锦袍,暗纹在灯火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襟上的盘扣,又将袖口的云纹翻折整齐,在橘色光晕里,耳尖泛起不易察觉的绯色。
公孙羊手持羽扇,斜倚廊柱,浅灰色长衫被晚风掀起一角:"今夜月色清浅,倒是衬得主公这新裁的衣裳越发雅致。"
话音未落,魏梁便大笑出声,玄铁护腕在灯下泛着寒光:"先生莫要打趣!主公从申时就开始换衣裳,连那套他素日里最喜欢的都嫌不够庄重。"
魏朵用力扯了扯靛青色束腰绦带,金属扣环撞出清脆声响。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干涩,故意用粗粝的嗓音道:"盾哥少啰嗦,主公这叫重视!"
可垂在身侧的手却不受控地反复抚过腰间利刃,牛皮刀鞘被蹭得发亮。
魏枭闻声侧目,藏蓝劲装下的肩背绷得笔直,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又同时别开脸,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巷口。
魏劭垂眸掩住眼底慌乱,忽而转身负手,衣摆扫过青砖发出沙沙轻响:"魏梁,既这般伶牙俐齿,明日卯时带新兵跑三趟校场。"
廊下顿时鸦雀无声,魏梁缩了缩脖子,讨好的笑:“开个玩笑,主公莫要气恼!”而后魏梁往后退了几步,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石阶,将八盏绛红灯笼吹得左右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更鼓声从城角遥遥传来,惊破凝滞的空气。
魏朵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要撞碎肋骨——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
最先出现的是魏渠,玄色骏马四蹄生风,转眼便到了府门前。
紧随其后的乌木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车帘缝隙里透出半盏暖黄烛火,车轮轴转动的吱呀声里,魏劭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马车缓缓停稳,魏朵感觉掌心沁出冷汗,悄悄在衣袍上蹭了蹭。
魏渠利落地翻身下马,劲装下摆飞扬,他抬手对着马车内轻声道:“秋娘子,到了。”
车厢内传来衣袂轻响,魏劭下意识挺直脊背,目光死死盯着车帘。
魏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跨出半步,锦袍下摆扫过阶前石兽的利爪。却见一道苍劲身影已从车夫位利落翻身而下
"女郎,当心脚下。"沙哑的嗓音裹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惊得檐下栖鸟振翅而飞。
车厢内,萧梧秋半掀开帘,魏劭望着那双葱白般的手,悬在半空的掌心突然发烫
灯笼光影摇晃不定,萧梧秋稳稳落地,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至耳后,全然未觉周遭几道灼热目光几乎要将她灼伤。
魏劭悬在半空的手僵了僵,缓缓收回背在身后,他强撑着笑意,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秋娘子,舟车劳顿,此番远行可还顺遂?"
"多谢仲麟挂怀。"萧梧秋抬眸浅笑,眼尾梨涡若隐若现,"幸不辱命,诸事皆已办妥。"
沈念垂首退后半步,苍老的面容隐在灯笼光晕之外,浑浊的眼珠却在眼窝里转了转,不动声色地扫过她鬓边
"沈伯,一路辛苦了。"萧梧秋话音未落,老车夫已利落地翻身上辕。
马车突然加速,车轮卷起的碎石迸溅在廊柱上,魏劭下意识追出半步,下摆扫过门槛,只瞥见车帘后闪过一道灰影,转瞬便消失在巷口的夜色中。
"方才那人..."魏劭眯起眼,望着空荡荡的长街,"我瞧着有些面熟。"
魏劭正要举步追赶,却见一抹影斜斜掠过眼前。萧梧秋不知何时已侧身挡在身前,袖口堪堪擦过他手背。
"仲麟眼花了吧?"她仰头轻笑"不过是寻常赶车人罢了。天下相似之人多了去,莫不是你整日操心公务,累得连人都认不清了?"
说着,葱白指尖已轻轻点上他的衣袖,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成功止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秋......"魏劭的呼唤消散在穿堂风里,望着空荡荡的巷口,手指无意识蜷起。
话音未落,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裹挟着浓烈酒香掠过。乔蛮的狐裘披风扫过魏劭发冠"秋娘!”
她径直扑向萧梧秋:"这些日子可把我急坏了,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萧梧秋笑着扶住她摇晃的肩膀,指尖擦过乔蛮耳后未褪的酒意:"胡说!分明是每日大鱼大肉,腰带都紧了两扣。"
月白罗裙轻旋,她伸手刮过对方泛红的鼻尖,"若真是瘦了,怕也是夜里想某人想得辗转难眠呢?"
乔蛮瞬间红透耳根,环着她的手臂却越发用力:"就会哄我!"
她将脸埋进萧梧秋颈窝,余光挑衅地瞥向魏劭,狐裘上的白绒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萧梧秋指尖轻轻点在乔蛮发烫的额头上,蹙眉嗔道:“你这浑身酒气,走路都打飘了,还敢说只喝了一点点?”
她抬手拢住对方滑落的狐裘,触到乔蛮冰凉的手腕,语气愈发心疼,“明知自己不胜酒力,怎么还由着性子胡来?”
乔蛮眯着眼睛,歪歪扭扭地倚在她肩头:“就、就一小坛......”
尾音拖得老长,沾着酒气的呼吸扑在萧梧秋颈边,“他们说你今天回来,我高兴嘛......”
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往下滑,吓得萧梧秋慌忙搂住她的腰。
他盯着萧梧秋揽住乔蛮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那不是温柔的搀扶,而是利刃剜着他的心。
魏枭手微微发颤,向来冷峻的面容泛起一丝扭曲的妒意。
公孙羊见状,连忙摇着扇快步上前,扇面在众人之间划出一道圆弧,似要隔开凝滞的气氛:“哎哎,都别动气!女君难得高兴才贪了几杯,秋娘子心善搭把手,也是情理之中嘛!”
他半开玩笑地撞了撞魏朵僵硬的肩膀,又朝魏枭使了个眼色,“况且夜深露重,咱们总不能让两位姑娘站在风口说话吧?”
见魏劭神色稍有缓和,他立刻转头对不远处的小桃和小枣使了个眼色,“还愣着作甚?快扶女君回房休息!”
萧梧秋指尖还留着乔蛮温热的体温,望着搀扶着东倒西歪的身影,眉心微蹙。
她朝着魏劭屈身一福,:"女君醉得厉害,我实在放心不下。"
话音未落,人已掠过阶前石兽,径直追向回廊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