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俨望着萧梧秋又气又笑,喉间溢出一声闷哼:“秋娘子倒不如先在意自己。”
他盯着她泛红的手腕,那是乔慈方才抓握留下的痕迹,眼底掠过一丝心疼,“总替旁人着想,也不怕被人看轻了去?”
萧梧秋转身敛衽,眉眼染着感激:“多亏世……魏使君及时解围,这份恩情秋娘记下了。”
话音未落,魏俨已凑近半步,衣袍带起的风裹着雪松香气,“一句干巴巴的谢,就想打发我?”
他挑眉,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倒显得我这救美的心意,太过廉价了。”
萧梧秋抬眸,撞上他灼灼目光:“那……魏使君想要如何?”
魏俨单手撑在廊柱上,阳光透过他身后的花窗,在她脸颊投下细碎光影:“仲麟能得你唤小字,我这‘世元’二字,就入不得秋娘子之口?”
萧梧秋指尖无意识绞着,犹豫之色未散。
魏俨见状,轻叹着后退半步,故意做出失落模样:“罢了罢了,是我强求。秋娘子只管将这份恩情忘了干净,往后我……”
“世元。”她突然出声,声如蚊蚋却清晰。魏俨僵在原地,待反应过来时,眼底已漫开笑意,廊下的风掠过他发间,将这声呼唤卷得愈发温柔。
萧梧秋唤出“世元”二字的刹那,魏俨紧绷的脊背瞬间放松,嘴角不受控地扬起。
他垂眸望着她泛红的耳尖,喉间溢出一声带着餍足的轻笑:“原来秋娘子唤我名字的声音,比玉磬击水还要动听。”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是前来寻找萧梧秋的小桃。
萧梧秋下意识摸了摸凌乱的发丝,又低头看了眼凌乱的衣襟,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实在不好见人,心下一慌,便本能地往魏俨身后躲去。
魏俨何等敏锐,只这一个细微动作,便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
他不动声色地将披风潇洒甩起,如同一道黑色屏障将萧梧秋完全遮住。
待小桃气喘吁吁地跑近,只看到魏俨一人负手而立:"魏使君,可曾见到我家秋娘子?"
小桃焦急地四处张望。魏俨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方才见她往那处方向去了,你且去寻。"
待小桃脚步声渐远,萧梧秋如惊弓之鸟般后退半步,裙裾在青砖上划出细微声响:“多谢世元!”话音未落便要转身
魏俨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她凌乱的鬓发与沾着泥点的裙角,喉间溢出轻笑:“秋娘子现在这样出去怕是不妥……”
萧梧秋慌忙按住发间歪斜的簪子,强装镇定:“多谢世元提醒,我回房休整一下便好。”
“这长廊直通主院,来往奴仆不断。”魏俨指尖划过廊柱上的朱漆,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只怕秋娘子还未到回廊转角,那些碎嘴的丫鬟便要传开——萧家女郎衣衫不整。”
魏俨见她眼底泛起怯意,适时上前半步,袖中飘来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我知道间偏院静室,往东穿过月洞门便到。里头备着清水铜镜,也无人会来打扰。”
他忽然俯身,压低声音:“难不成,秋娘子想顶着这副模样,去见宾客?”
萧梧秋咬了咬唇,终是点了点头。魏俨推开门,屋内陈设简单却整洁,案上早备好青瓷盆与新绞的帕子——显然并非临时起意。
萧梧秋刚要将沾着草屑的裙摆抖开,却见魏俨负手立在门槛处毫无离开之意,指尖还一下下叩着檀木门框,发出规律的轻响。
魏俨低头整理袖口的云纹,似笑非笑地抬眸:“秋娘子到屏风后休整便好。”
说着已慢条斯理地在八仙桌边落座,从袖中摸出枚白玉棋子在掌心抛接,“我在此处为你把风,万一哪个冒失的小厮闯进来——”
他话音未落,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惊得梁间燕雀扑棱棱乱飞,“岂不坏了秋娘子的清净?”
屏风后铜盆里的水已凉透,萧梧秋用帕子蘸着水,细细擦拭脸上的泪痕。
发间歪得厉害,散落的青丝垂在颈边,她对着菱花镜重新挽髻
菱花镜映出萧梧秋低垂的眉眼,她正将最后一缕青丝绕进发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椅榻吱呀响动。
抬头时,魏俨已斜倚在屏风雕花缺口处,手中转着她遗落的白玉簪
“秋娘子你说,”他忽然开口,簪头晃出细碎光晕,“我们二人,此情此景,像不像一对新婚燕尔?”
手中木梳的动作未停,萧梧秋对着镜子调整角度,声音平静得如同檐角垂落的雨滴:“世元又在说些没边际的话。”
魏俨笑着逼近半步,衣袂带起的沉水香萦绕在妆台前。他将白玉簪搁在镜面上,发出清越声响:“秋娘子总说我玩笑,可若我是真心呢?”
萧梧秋终于转过脸来,目光清澈而冷静。
她伸手拿起簪子,动作利落地别进发间,唇角勾起一抹疏淡的笑:“真心最是难得,世元还是留着,说与值得的人听吧。”
萧梧秋提起裙摆刚要起身,魏俨突然抬手按住桌角,青玉扳指磕在梨木桌面发出闷响:“能不能听我讲个故事?很快的。”
她迈出的步子悬在半空,垂眸看着他指节泛白的手,片刻后轻轻收回。
绣鞋无声落下,她重新在圆凳落座,魏俨见状勾起唇角,却比哭还难看
魏俨从袖中摸出枚锈迹斑斑的铜锁,锁芯处还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西北有座城池,城主掳走了邻郡贵女。”
“姑娘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熬了三年,终于趁着边军换防时,揣着半块冷饼逃了出去。”
魏俨突然笑了,笑声里却听不出半点笑意,“她一路躲躲藏藏,爬过满是蛇虫的沟渠,靠着吃野菜喝露水,终于回到了娘家。”
他猛地将铜锁拍在桌上,“现在那个城主派人来接‘少主’,说要给万贯家财、千军兵权——秋娘,你说这是认亲,还是牵线木偶?”
风卷着沙尘扑进窗棂,萧梧秋伸手按住他颤抖的手背。
铜锁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她轻声道:“被抢走的人生,本就该讨回来。但你要记得...”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你是在疼爱里长大的孩子,不是谁的复仇工具。”
魏俨盯着她眼底的光,喉结滚动半晌才别开脸。
他重新攥紧铜锁,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莲花纹上,像是绽开的红梅:“我只是想...让当年折断她翅膀的人,也尝尝坠落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