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俨摩挲着银镯断裂处参差不齐的边缘,忽然抬眼望向她,眸光晦暗不明:“秋娘子,你会不会认为那个孩子最后也会变得和那个人一样残酷无情?”
萧梧秋抬眼时目光如刃:“我相信他不会!”斩钉截铁的,魏俨的瞳孔剧烈震颤,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掌心传来的温热一下下叩击着心脏,比仇恨更滚烫,比誓言更灼人。
“我该怎么做?”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魏俨知道,以萧梧秋的聪慧,她定然猜到了他口中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萧梧秋转身时,眸中泛起坚定的光:“以你自己的方式,以魏家教导你的仁义之道,而真正的惩罚,是让他失去一切珍视之物——就像他当年夺走你母亲的自由与幸福。”
魏俨低头看着掌心血痕,忽然轻笑出声。
这笑声不再带着癫狂的恨意,而是带着释然:“秋娘,你总能看透人心。”
他将铜锁郑重地塞进她掌心,“这铜锁,便交给最懂它的人保管吧。等我取回本该属于母亲的公道,你再将她还给我,可好?”
萧梧秋攥着铜锁的手指微微发颤,想要开口却被他抬手制止。
他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掠过她耳畔,“等我踩着仇人的尸骨归来,定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萧梧秋,是我魏俨此生唯一的归处。”
待萧梧秋回到席间,宴会也接近了尾声,见到萧梧秋,乔蛮便着急的走了过来:“秋娘,你没事吧?小桃说你不见了,我……”
“我只是被外面的景致吸引了,一时忘了时辰,女君莫要担心。”萧梧秋面露歉意的看着乔蛮
“你没事就好!”乔蛮心有余悸,她以为萧梧秋是因为乔慈的到来感到不自在,才刻意避开的,也不知这傻弟弟是 从哪里知道萧梧秋在魏府的消息的
“秋娘子,呜哇哇……”小桃泪眼婆娑的看着萧梧秋,天知道她四处找不到人,有多害怕,好在萧梧秋没有出差错
哎哟,我的好小桃,快别哭成小花猫啦!”萧梧秋指尖轻捏着少女泛红的脸颊
“你瞧瞧这花,哪有你半分娇俏?”她动作轻柔地将花枝别进小桃发间,碎发扫过耳畔,惊得少女耳尖泛起薄红。
小桃抽噎着摸向鬓边,沾着泪痕的睫毛扑闪如蝶:“真、真的好看吗?”
小桃仰着沾着泪珠的圆脸蛋,睫毛上还悬着颗摇摇欲坠的泪珠子,发间新插的花随着她抽噎轻轻颤动。
这副模样落在乔蛮眼里,硬是把即将出口的安慰话憋成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她死死咬住嘴唇,憋得脸色发红:“……真、真的很好看!粉花衬着你这小脸,简直比画上的仙子还漂亮!秋娘挑花的眼光,向来是最顶尖的!”
话音未落,自己先破功笑出了声,连忙抬手捂住嘴,肩膀还在止不住地抖。
萧梧秋望着灯火渐熄的前庭,她蹙着眉望向空荡荡的主座,金漆雕花的太师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般隆重的生辰宴,老夫人怎的不在?”
“祖母最不喜人多聒噪,晌午收了贺礼便回房歇着了。”乔蛮忽然凑近,压低声音笑道
“不过你送去的百寿锦被,倒是让祖母破了例——今早我瞧见她抱着锦被在回廊踱步,逢人就夸针脚密实,很有新意!”
萧梧秋望着廊下摇曳的灯笼,语气里满是怅然:“老夫人喜欢便好,只是这场宴会都没见上她老人家一面,总归是有些遗憾。”
乔蛮忽而凑近,眼尾弯成月牙:“谁说没机会?祖母回房时特意吩咐,让我转告你——明日巳时去北院,说要好好瞧瞧亲手绣出百寿锦被的巧丫头!”
她俏皮地眨眨眼,压低声音笑道:“依我看,她怕是抱着锦被爱不释手,连觉都没睡好呢!”
萧梧秋指尖轻点乔蛮眉心,唇角漾开梨涡:“就会拿好话哄我!”
萧梧秋望着空荡荡的回廊:“往日最喜凑趣的楚玉,今日倒不见人影。”
她下意识转头,目光在零星散去的宾客间逡巡,檐角灯笼的光影在她眼底明明灭灭。
“前些日子她竟自请出府,说要闯出番名堂!”想到郑楚玉临走前那句“定要接秋娘出去”,她气得胸脯直起伏,攥紧了拳头
乔蛮拽着萧梧秋的袖口晃了晃,杏眼蒙着层水光:“秋娘,忙了整晚我肚子都瘪下去了,你陪我去小厨房吃碗桂花酒酿圆子好不好?”
萧梧秋刚要应声,青石板上突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公孙羊摇着白羽扇缓步而来,长衫下摆沾着夜露,扇面墨竹在灯笼下洇开暗影:“秋娘子,主公命人寻到了沈郎君的踪迹,书房正等着您商议。”
这话如惊雷炸响。萧梧秋猛地转身,绣鞋碾得碎石子沙沙作响:“当真?!”
“我也去!”乔蛮急得追上前,却被公孙羊抬手拦住:“女君留步。”
他瞥向灯火通明的前厅,“尚有两桌贵客未散,老夫人特意嘱托,还请您主持送客。”
公孙羊躬身行礼后,便摇着白羽扇快步跟上萧梧秋。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转瞬便消失在回廊转角。乔蛮望着空荡荡的庭院,指尖无意识揪着裙摆,心口突然泛起一阵钝痛。
夜风卷起檐角铜铃,叮当作响间,她总觉得公孙羊方才的眼神太过急切,那把羽扇摇晃的节奏也透着反常。
“没事的。”乔蛮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整理鬓发,“等送走这些客人,我立刻就去见秋娘。”
萧梧秋跟着公孙羊转过九曲回廊,脚下青砖逐渐覆满青苔。当白羽扇指向那扇紧闭的朱漆门时,她突然顿住脚步
公孙羊见状,摇着白羽扇缓步上前,扇骨轻叩雕花木门,发出三声清响:“主公,秋娘子已到。”
魏劭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带着破碎的沙哑:“......走!”
尾音像被生生掐断,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 萧梧秋走到门前:“仲麟!你应我一声!”
屋内除了断断续续的闷哼,再无半点回应。
公孙羊摇着白羽扇上前,扇面轻扫过她颤抖的脊背:“秋娘子莫急。”
他的声音裹着夜露的寒意,“许是主公病痛发作,听不清外头动静。”
羽扇挑起门闩,露出一道幽黑缝隙,“您进去看看,我守在门口,若有异动,立刻唤人。”
说罢侧身退开,月光落在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上,泛着冷刃般的光。
沈砚的面容与魏劭压抑的闷哼在萧梧秋脑海中不断交织。
想到沈砚生死未卜,又念及屋内痛苦挣扎的魏劭或许知晓线索,深吸一口气后,萧梧秋猛地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带着满心忐忑踏入了漆黑的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