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心理博弈

早晨九点四十五分，朱志鑫站在"静心"心理咨询中心门外的拐角处，最后一次检查装备。衣领下的微型摄像头几乎不可见，袖口的纽扣是录音设备，鞋跟里藏着追踪器。他深吸一口气，将轮椅折叠靠在墙边——今天他要用拐杖，显得更脆弱些。

镜子里的自己让朱志鑫几乎认不出来：乱糟糟的头发，青黑的眼圈，嘴角下垂的疲惫表情。他故意没刮胡子，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一个典型的崩溃前警察形象。

苏新皓的声音从微型耳机传来："我已就位，对面咖啡店靠窗位置。诊所内有三个出口，前门、后门和紧急楼梯。张泽禹在监控系统，随时可以干扰。"

朱志鑫轻轻敲击手表表面两下，表示收到。他的呼吸略微加快，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即将面对对手的兴奋感。卧底三年，他早已习惯这种危险的伪装游戏。

推开诊所玻璃门，凉爽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扑面而来。接待处坐着一位年轻女助理，正低头整理文件。

"您好，有预约吗？"助理抬起头，看到朱志鑫的样子时明显怔了一下。

"林医生..."朱志鑫故意让声音变得嘶哑，"我...我需要见林医生。"

助理困惑地皱眉："抱歉，我们这里没有姓林的医生。您是不是..."

"上周！上周三是林医生..."朱志鑫提高音量，双手微微发抖，"他说可以帮我...我受不了了..."他猛地抓住接待台边缘，像是随时会倒下。

助理慌了神："先生，请您冷静...我马上叫医生来！"

一分钟后，一个圆脸、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正是照片上的方明哲，只是比证件照上多了几分生活气息——微卷的头发有些凌乱，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几支笔，看起来亲切而专业。

"我是方医生。"他的声音温和沉稳，"有什么可以帮您？"

朱志鑫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林医生...他说如果我还做噩梦...可以来找他..."

方明哲的表情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快得几乎无法捕捉："我明白了。请跟我来，我们慢慢聊。"

他扶着朱志鑫的手臂，引导他走向走廊尽头的诊室。朱志鑫故意让步伐蹒跚，同时敏锐地观察着四周——摄像头位置、消防出口、可能的藏身点...

方明哲的诊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城市景观。房间布置简洁而温馨：一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两把舒适的单人沙发，一个小书架，墙上挂着几幅风景油画。角落里甚至有一个迷你喷泉，流水声轻柔舒缓。

"请坐。"方明哲示意沙发，"要喝点什么吗？茶还是咖啡？"

"水就好..."朱志鑫瘫坐在沙发里，双手抱头，"我...我已经两周没睡了..."

方明哲倒了杯水递给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

"从那个仓库...那场火..."朱志鑫故意含糊其辞，观察医生的反应，"我总梦见他们...那些烧焦的脸..."

方明哲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在朱志鑫对面坐下，拿出记录板："您说的'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朱志鑫突然提高音量，又迅速压低，"我只是...有时候分不清什么是真的...林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林医生..."方明哲轻声重复，笔尖在纸上停顿，"能描述一下他的样子吗？"

朱志鑫暗中冷笑——这是个试探。他故意做出回忆的样子："高个子...戴眼镜...说话很轻..."然后突然抓住方明哲的手腕，"你们不都是医生吗？为什么不能帮我？！"

这一抓是精心设计的。朱志鑫感觉到方明哲的脉搏——平稳有力，没有因突然接触而加速。这个人的情绪控制非常好。

"我当然会帮您。"方明哲轻轻挣脱，声音依然平和，"但首先我需要了解发生了什么。您提到了火灾？"

朱志鑫低下头，肩膀垮下来："我不能说...警局会开除我的..."

"保密是心理治疗的基本原则。"方明哲推了推眼镜，"除非您威胁要伤害自己或他人，否则我们的谈话内容不会外泄。"

朱志鑫装作犹豫的样子，目光扫过房间。突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办公桌上的笔筒摆放角度与整个房间的布局有微妙的不协调。风水学上，这种摆放会阻断财运，而其他所有物品都严格遵循着和谐原则。

"我参与了那次行动..."朱志鑫开始编造故事，"突袭一个毒品仓库...但里面有人质...孩子..."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我们接到命令继续前进...然后爆炸发生了..."

方明哲的身体微微前倾："您看到是谁下的命令吗？"

又一个试探。朱志鑫内心警铃大作，表面却更加崩溃："太混乱了...火...尖叫声...我救了两个人，但其他人..."他捂住脸，从指缝中观察医生的表情。

方明哲的眼神变得专注，几乎可以说是...饥渴。就像科学家观察一个有趣的标本。

"您做得很好，愿意说出来就是很大的进步。"方明哲的声音依然温和，但语速略微加快，"您记得行动日期吗？或者同行的其他警官？"

朱志鑫假装被刺激到，猛地站起来踉跄到窗边："我不能...我不该来的..."他故意让拐杖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迅速扫视桌底——没有异常。

"请冷静，朱警官。"方明哲说。

朱志鑫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直起身："你...你怎么知道我姓朱？"

方明哲微笑："您进来时，接待员登记了您的警员证。职业习惯，我记性很好。"

完美的解释，但朱志鑫确信自己没出示过任何证件。这是个失误，还是故意的暴露？

"我...我需要用洗手间。"朱志鑫突然说，这是计划中的第二步——制造单独行动的机会。

方明哲指了指门外的走廊："右转到底。需要我扶您吗？"

"不用..."朱志鑫摇晃着拿起拐杖，慢慢走出诊室。

一关上门，他的姿态立刻微妙地变化——依然佝偻着背，但步伐变得稳定。走廊空无一人，他快速检查两侧房间：一间空咨询室，一间储物间，然后是洗手间。

洗手间干净整洁，没有异常。但当他准备离开时，注意到墙上的一幅小画——与诊室里的是同一系列风景，但这一幅的透视角度略有不同，仿佛观察点不是同一位置。

朱志鑫轻轻移开画，后面是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细小缝隙。他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模式贴近缝隙——红外线显示后面有空间！

"有意思..."他无声地自语，迅速将画复原。

回到诊室，方明哲正在电脑上记录什么。朱志鑫故意弄出响声，医生立刻切换了屏幕。

"感觉好些了吗？"方明哲问，仿佛刚才的小动作完全正常。

朱志鑫瘫回沙发："我想继续治疗...林医生说我有进步..."

"关于林医生，"方明哲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我查了记录，上周三是我亲自坐诊，没有替班医生。您确定是在这里见到他的吗？"

朱志鑫装作困惑："就是这栋楼...三楼...走廊尽头右转..."

方明哲的表情瞬间凝固。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但朱志鑫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警觉。

"这栋楼三楼是牙科诊所。"方明哲平静地说，"您可能记错了。"

"也许吧..."朱志鑫低头，"一切都那么模糊..."

接下来的半小时，朱志鑫继续扮演崩溃警察的角色，编造半真半假的噩梦和闪回。方明哲则展现出惊人的专业素养，既不轻易相信也不直接质疑，而是用巧妙的问题引导谈话。

"时间到了。"方明哲最终看了看表，"我建议您下周同一时间再来。您的状况需要持续治疗。"

朱志鑫装作依依不舍的样子："您...您能开点安眠药吗？就几片..."

"心理医生不能开药。"方明哲微笑，"但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推荐一位精神科医生。"

走出诊所，朱志鑫保持着颓废姿态直到转过街角。苏新皓已经在约定的咖啡店后门等他。

"怎么样？"苏新皓低声问，递给他一个背包。

朱志鑫迅速检查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表情立刻变得锐利："他有问题。诊室后面有隐藏空间，而且当我提到'三楼右转'时，他有明显反应。"

苏新皓点头："我听到了。张泽禹查了建筑图纸，三楼确实只有牙科诊所，但两间诊所是同一业主。"

两人迅速转移到附近的安全屋——一间不起眼的公寓，是苏新皓为敏感案件准备的。朱志鑫脱下皱巴巴的衬衫，洗掉脸上的伪装，换上干净的T恤。

"录音分析得如何？"他擦着头发走出浴室。

苏新皓正在电脑上播放录音："声纹分析显示，当你提到'仓库火灾'时，他的呼吸频率有微妙变化。还有这里..."他放大一段波形，"当你假装记错楼层，他的手指在桌上敲击了三下，节奏异常。"

"典型的压力反应。"朱志鑫凑近屏幕，"问题是，他是凶手本人，还是知情人？"

"更奇怪的是他的不在场证明。"苏新皓调出另一份文件，"三名死者遇害时，方明哲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要么是在进行公开讲座，要么是有其他患者作证。"

朱志鑫皱眉："所以要么他不是直接凶手，要么..."

"要么他有同谋。"苏新皓接上他的思路，"比如那个神秘的'林医生'。"

朱志鑫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方明哲的孪生兄弟方明睿...如果他还活着，会不会就是'林医生'？"

苏新皓立刻拨通张泽禹的电话："查一下方明睿的死亡证明...对，十年前那起事故后...什么？"他的表情变得严肃，"确定吗？...好，继续深挖。"

挂断电话，他转向朱志鑫："方明睿的死亡证明有问题。虽然医院记录显示他在周小梅坠楼后不久'自杀'，但没有尸体，只有衣冠冢。"

"假死？"朱志鑫的眼睛亮起来，"然后以'林医生'的身份活动？"

"可能性很大。"苏新皓站起身，"我们需要搜查方明哲的诊所，特别是那个隐藏空间。"

"白天太冒险。"朱志鑫摇头，"诊所晚上九点关门，清洁工十点离开。我们可以等那时候..."

"太迟了。"苏新皓打断他，"如果方明哲察觉被怀疑，可能会销毁证据。我已经申请了搜查令，两小时后执行。"

朱志鑫挑眉："赵局长批准的？"

"特殊情况。"苏新皓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可能...稍微夸大了方明哲与'夜枭'案可能的关联。"

朱志鑫忍不住笑了："苏队长，你变坏了。"

下午五点三十分，六名便衣警察包围了"静心"心理咨询中心。苏新皓和朱志鑫带着搜查令走进诊所，前台助理惊慌地站起来。

"方明哲医生在吗？"苏新皓出示警徽。

"方、方医生下午出诊去了，说直接回家..."助理结结巴巴地说，"发生什么事了？"

"例行检查。"苏新皓简短地说，"请打开所有房间。"

搜查进行了四十分钟，一无所获。诊室里没有暗门，洗手间那幅画后面的墙壁实心无缝隙，电脑里只有普通患者档案。

"奇怪..."朱志鑫站在诊室中央，环顾四周，"我明明看到..."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不协调的笔筒上。突然，他明白了什么。

"不是墙壁..."他快步走向办公桌，"是地板！"

挪开沉重的实木办公桌，地毯上露出一条几乎不可见的接缝。掀开地毯，一个金属活板门赫然在目，配有精密的电子锁。

"需要密码或指纹。"技术警员检查后说。

苏新皓转向助理："方医生的指纹样本有吗？"

"没、没有...但方医生从来不许我们动他的办公桌..."助理脸色苍白，"我不知道下面有这个东西！"

"能强行打开吗？"朱志鑫问。

技术警员摇头："可能有自毁装置。需要专业人士。"

就在这时，朱志鑫的手机响了。未知号码，他按下接听键，同时打开免提。

"朱警官。"是方明哲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建议你停止搜查，除非你想看到更多人死亡。"

苏新皓立刻示意追踪信号，同时回应："方医生，我是苏新皓。你现在自首还来得及。"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苏队长，你父亲当年也这么固执。看看他下场如何？"

苏新皓的脸色瞬间变冷："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游戏才刚刚开始。"方明哲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愉悦，"对了，朱警官，检查一下你的邮箱。我发了份礼物给你。"

电话挂断。朱志鑫立刻打开邮箱，最新一封邮件里只有一个视频附件。点击播放，画面显示一个昏暗的房间，张泽禹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胶带封住，眼睛惊恐地睁大。

"张泽禹？他不是在警局..."苏新皓猛地转向其他警员，"立刻联系总部！"

但为时已晚。视频里的张泽禹身后出现一个戴面具的人，手持注射器。画面变黑前，最后一幕是针头刺入张泽禹脖子的特写。

朱志鑫的血液仿佛凝固。他们被算计了——方明哲故意引他们来搜查，同时派人绑架了张泽禹。

"信号追踪到了！"技术警员喊道，"来自城东老工业区，17号仓库！"

朱志鑫和苏新皓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个微型胶卷上的地图标记。

"所有人，立刻出发！"苏新皓下令，然后压低声音对朱志鑫说，"这明显是陷阱。"

"但我们别无选择。"朱志鑫已经向门口移动，"他抓了张泽禹，就因为他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在空气中显得格外沉重。在卧底的日子里，朱志鑫从未敢想自己还能有朋友，更别说愿意为他冒险的朋友。

警笛声响彻城市，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朱志鑫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无论前方有什么，至少这次，他不是独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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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