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王府的大婚,没有按亲王礼制铺张,却处处透着妥帖。
司寒宴从边关带回的旧部,自发在府门前扫雪,铁锹碰撞的声响里,竟有了些暖意。琳芝帮我梳头时,指尖都在颤:“姑娘,您看这凤冠,是王爷让人连夜从库房翻出来的,说是先王妃戴过的,最衬您。”
铜镜里,那顶凤冠不算华丽,珍珠却莹润,想来是被人精心养护过的。我摸着冰凉的冠面,忽然想起老嬷嬷总说:“好东西不在亮,在暖。”
正说着,外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司寒宴走进来,身上换了身暗红色锦袍,衬得他鬓角的银丝愈发显眼。他没靠近,只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我发间:“老嬷嬷说,你小时候最爱戴珠花。”
我转头看他,他手里果然捏着支小小的珍珠簪,是庄子上那种最普通的样式,却被打磨得光滑。
“王爷费心了。”
他走近几步,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插在我鬓边,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耳垂,带着些微的凉意:“往后,想要什么,直管跟我说。”
拜堂设在府里的正厅。没有宗室亲王的观礼,只有几个司寒宴的老部下,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袍,却站得笔直。他们看我的眼神,没有探究,只有真诚的笑意。
赞礼官唱喏时,司寒宴的动作很轻,仿佛怕碰碎什么。交拜时,我听见他在我耳边低语:“从今日起,你不是姜念鱼,是司寒宴的妻。”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时,正对上他深邃的眼。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澄澈的认真。
宴席很简单,几桌家常菜,却都是我爱吃的。司寒宴的部下们轮番敬酒,嗓门洪亮得震耳朵,却没人敢灌我酒,只说:“王妃娘娘,您随意,我们跟王爷喝!”
司寒宴也不推辞,来者不拒,喝到兴起时,有人喊:“王爷,给王妃唱段边关的调子吧!”
他竟真的唱了。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些粗粝的词句,唱的是北境的雪,是戍边的兵,是归乡的路。唱到“家中有妻盼归期”时,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些微的灼热。
我忽然想起侯府的宴席,杯觥交错间,全是虚与委蛇。而这里,粗茶淡饭,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踏实。
宴席散后,司寒宴送我回房。雪地里,他的脚印很深,我的脚印浅,却一步步跟着他,没落下半分。
“老嬷嬷说,你在庄子上总被欺负。”他忽然开口,“往后,有我在,没人能再动你一根头发。”
我想起琳芝被打肿的脸,想起自己被扔在雪地里的夜晚,眼眶忽然红了:“王爷,我……”
“叫我寒宴。”他打断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在我这里,不必叫王爷。”
“寒宴。”我试着叫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像有羽毛拂过心尖。
他笑了,伸手替我拂去落在发间的雪花:“嗯。”
回到房里,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冻得硬邦邦的奶糖——是北境特有的奶糖,据说能御寒。
“给你。”他把糖塞到我手里,“老嬷嬷说,你受委屈时,吃块糖就好了。”
我捏着那几块奶糖,忽然觉得,这便是最好的大婚礼物了。没有金银珠宝,却有他记得老嬷嬷的话,记得我的喜好,记得要护我周全。
夜深时,他没走,只在床边坐下,看着我:“我知道你怕,我……”
“我不怕。”我打断他,抬头看他,“老嬷嬷信你,我便信你。”
他的眼神忽然亮了,像北境雪夜里的星子。
那一夜,他没做什么逾矩的事,只在我床边守了半宿,直到我睡熟,才悄然离去。
第二日晨起,我推开窗,看见他正在给院子里的灌木缠草绳。听见动静,他回头笑了:“北境的风烈,不缠紧些,熬不过冬。”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明白,所谓大婚,不是嫁入一座华丽的牢笼,而是找到一个愿意为你缠草绳、记着你爱吃的糖、在你受委屈时说“有我在”的人。
琳芝端来早膳,里面有碗热腾腾的姜茶:“是王爷让厨房煮的,说您身子弱,该暖暖。”
我喝着姜茶,看着窗外那个在雪地里忙碌的身影,忽然笑了。
原来幸福,从来都不是侯府里的锦衣玉食,而是战王府里这碗带着暖意的姜茶,是他鬓边的银丝,是那句“往后有我”。
这婚,嫁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