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那日,司寒宴特意让人备了辆宽敞的马车,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毡子,暖炉烧得旺旺的。他翻出件北境进贡的白狐裘,不由分说披在我身上:“侯府的人眼尖,别让他们瞧出你受了寒。”
我捏着裘皮的毛领,忽然想起出嫁前,许氏特意叮嘱“回门要穿得素净些,别在战王面前失了侯府体面”。如今看来,倒是司寒宴更懂“体面”二字的分量。
马车刚到侯府门口,就见父亲和许氏领着姜婳在台阶下等着。姜婳穿了件石榴红的锦裙,头上插满了珠翠,见了我,眼睛亮得像淬了光——大概是想比一比谁更受宠。
“王爷,王妃。”父亲拱手行礼,目光落在司寒宴身上时,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忌惮。
司寒宴没多言,只淡淡“嗯”了声,伸手扶着我下车,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捏了捏,像是在说“别怕”。
进了大厅,许氏忙不迭地让人上茶,笑着说:“王爷快请坐,念鱼刚回来,我让厨房备了她爱吃的……”
“不必了。”司寒宴打断她,目光扫过满桌的珍馐,落在我身上,“王妃在王府吃惯了清淡的,这些油腻的,怕是不合胃口。”
许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姜婳不服气,端着碗燕窝凑过来:“姐姐,这是我特意让人给你炖的,补补身子。”
我还没开口,司寒宴先接了话:“王妃近日胃寒,太医说不宜吃甜腻的。倒是二小姐,”他看向姜婳鬓边那支赤金簪子,语气平淡,“这支簪子,瞧着像是前几年户部丢失的贡品,二小姐从何处得来的?”
姜婳的脸“唰”地白了,手一抖,燕窝洒了满裙。许氏慌忙解释:“王爷说笑了,不过是仿品……”
“是吗?”司寒宴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前几日大理寺还在查这案子,不如我让人把簪子送去对对?”
父亲的脸色瞬间变了,忙道:“不必不必,是我糊涂,没问清来路,回头就让她摘了。”
我看着他们慌乱的样子,心里竟没什么快意,只觉得可笑。
宴席上,司寒宴没怎么动筷,却总记得给我夹些清淡的菜。有次夹起块豆腐,还细心地剔掉了边缘的葱花——他竟记得我不爱吃葱。
席间,父亲几次想提让姜婳入宫的事,都被司寒宴不动声色地岔开。末了,司寒宴放下筷子,忽然道:“昨日陛下赏赐了些北境的皮毛,我让人给侯府送了些。”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许氏身上,“尤其是给夫人的那件白狐裘,据说是当年先皇后的心爱之物,夫人可得好好收着。”
许氏的手猛地一颤。先皇后是被许氏的远房表妹陷害至死的,这事虽没明说,却是京中人人皆知的忌讳。
“王爷说笑了,”许氏的声音都在抖,“臣妇蒲柳之姿,怎配穿先皇后的东西……”
“夫人不必谦虚。”司寒宴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毕竟,能把别人的女儿送去庄子,自己女儿养得金枝玉叶,这份‘能耐’,配得上。”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父亲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我看着司寒宴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便是嫁对人的意义——不是他有多权势滔天,而是他愿意为你,对抗那些曾经伤害你的人,哪怕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也带着“我护着你”的底气。
临走时,琳芝抱着个小匣子过来,里面是我在侯府唯一的旧物——母亲留给我的那支断了的翡翠步摇。是司寒宴让人去库房找回来的。
“这东西,不该留在这。”他接过匣子,亲自放进我的马车里。
马车驶离侯府时,我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和许氏还站在门口,姜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那座困住我四年的牢笼,如今再看,竟像幅褪色的画,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还在想?”司寒宴递给我块奶糖。
我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意漫开时,摇了摇头:“不想了。”
马车里很暖,他身上的气息混着雪松香,让人安心。我靠在他肩上,听着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忽然说:“寒宴,谢谢你。”
他没说话,只伸手揽住我的肩,把我往怀里带了带。
回王府的路上,雪停了,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我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明白,所谓回门,不是为了向过去的人证明什么,而是为了告诉自己——你已经走出了那座牢笼,并且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温暖。
至于那些留在原地的人,他们的算计与嫉妒,早已与我无关。
因为我知道,无论风雪多大,总有一个人,会在王府的门口,为我备好暖炉,煮好姜茶,等着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