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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

你们不能给我的公道,我亲自来取!

念北十六岁那年,主动请缨去了北境。

他没穿将军府的锦衣,只带着司寒宴留下的那柄玄铁剑,穿着最普通的士兵铠甲,跟在队伍最后,像当年司寒宴初入军营时一样。

我去送他,站在城门口,看着他翻身上马,背影挺拔如松。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内衬——是我当年给司寒宴缝的,后来传给了念北,他总说穿着暖和。

“娘亲回去吧。”他勒住马缰,回头看我,眉眼间已经有了司寒宴的轮廓,只是眼神里,还带着少年人的清澈,“等我打了胜仗,就回来陪你看梅花。”

“好。”我笑着点头,抬手擦掉眼角的泪,“照顾好自己,别学你父亲,总把伤藏着。”

他咧嘴笑了,挥了挥手,策马汇入队伍,很快就成了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

我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府。琳芝扶着我的手,轻声说:“姑娘,小将军会平安的。”

“嗯。”我应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空了一块。北境的风,从来都不饶人。

念北的信来得很勤,起初说的都是军营的趣事:“娘亲,北境的星星真的很低,我伸手就能摸到似的”“今天学了父亲当年的枪法,师傅说我有天赋”“分到的奶糖太硬,还是娘亲做的软和”。

后来,信里开始出现“战事”“伏击”“轻伤”这些字眼。有封信上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像是血,他却只轻描淡写地说“不小心蹭到的”。

入冬时,北境下了场百年不遇的大雪,粮草被断,援军迟迟不到。战报传来,说敌军夜袭,念北为了掩护伤员撤退,带着小队断后,被困在了野狼谷。

我拿着那份战报,手指几乎要嵌进纸里。野狼谷,是司寒宴当年中伏的地方。

“备车,我要去北境。”我对琳芝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琳芝哭着拦我:“姑娘,北境太远了,您身子骨……”

“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打断她,眼里的泪早就流干了,“他父亲没能从野狼谷出来,我不能再让他……”

马车在雪地里跑了七天七夜,我几乎没合过眼,抵达北境军营时,嘴唇已经裂出了血。守营的士兵认出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妃……小将军他……”

“带我去见他。”我推开他,径直往里走。

帐子里,念北躺在铺着干草的榻上,身上盖着件破旧的军毯,脸色白得像纸。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玄铁剑掉在地上,剑穗上的狼牙沾着血,穗子却被攥得很紧。

“念北。”我走过去,握住他没受伤的手,那只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

他缓缓睁开眼,看见是我,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羽毛:“娘亲……您怎么来了……”

“傻孩子。”我摸着他的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疼不疼?”

“不疼。”他摇头,想抬手擦我的泪,却忘了左臂受了伤,一动就疼得闷哼出声。

军医进来换药,解开绷带时,我才看见那道伤口——从肩窝延伸到肘弯,深可见骨,像极了当年司寒宴后背的那道疤。

“箭上淬了毒,”军医低声说,“属下尽力了,但这毒……是北境特有的‘寒骨散’,会一点点蚀掉骨头,往后……怕是再也提不了剑了。”

念北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却没说话,只是把头扭向一边,看着地上的玄铁剑,眼圈红了。

他那么想学父亲,那么想握着剑守护北境,可现在……

夜里,我坐在他床边,给他喂药。药很苦,他却一口咽下,像小时候一样。

“娘亲,”他忽然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连父亲的剑都握不住了。”

“胡说。”我放下药碗,认真地看着他,“你能护着伤员撤退,比你父亲当年还勇敢。”

他笑了,眼里却有泪光:“可我没能打胜仗……”

“北境的仗,不是靠一个人打赢的。”我替他掖好被角,“你父亲当年总说,能把身后的人护好,才是真的厉害。”

他没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落。

伤好后,念北回了京城,却再也没碰过那柄玄铁剑。他把剑挂在墙上,每日看着,却从不伸手。有次我看见他站在剑前,一站就是一下午,背影落寞得像株被霜打过的草。

后来,他娶了念梅,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司念安。他教念安读书写字,却从不让他碰刀剑,连院子里的梅花,都不让念安爬,怕摔着。

有人说他怯懦,忘了战王家的血性,他却只是笑笑,牵着念安的手,在廊下教他背诗。

我知道他不是怯懦。他只是怕了,怕像父亲一样,把命丢在北境;怕像自己一样,握着剑却护不住想护的人。

念安五岁那年冬天,生了场急病,高烧不退,请遍了京城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这病……像极了当年北境的‘寒疫’,”一个老太医叹着气,“唯有北境的‘冰火莲’能治,可那东西长在冰崖缝里,十年才开一次,现在去采,怕是……”

念北猛地站起来:“我去!”

“你不能去!”我拉住他,“你忘了你的胳膊?忘了野狼谷的事?”

“他是我儿子!”念北的声音发颤,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

他还是去了。

没带侍卫,只骑着一匹老马,背着司寒宴的玄铁剑,孤身一人闯进了北境的风雪里。

我站在门口送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漫天大雪中,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司寒宴也是这样,为了护着我们,一次次闯进风雪里。

这一次,念北没能回来。

半个月后,北境传来消息,说在冰崖下找到了他的尸体,怀里紧紧抱着一朵刚开的冰火莲,花瓣上还沾着雪,根茎却被冻得硬邦邦的。

那朵冰火莲最终没能救回念安。

孩子走的那天,念梅抱着他冰冷的身体,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

我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着那株雪梅。今年的梅花开得格外好,密密匝匝的,像堆了一树雪。可树下再也没有那个学骑射的小不点,没有那个说要护着伤员的少年,没有那个教儿子背诗的父亲了。

念梅后来回了江南,临走前给我磕了三个头,说:“娘亲,您多保重,等我想通了,就回来陪您看梅花。”

她没回来。

再后来,院子里的雪梅越长越茂,却再没人爬上去折花。我常常坐在廊下,从日出看到日落,看梅花落了又开,看北境的风一年年吹过院墙,带着些微的寒意。

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司寒宴站在梅树下,穿着玄色王袍,笑着朝我伸手:“念鱼,回家了。”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那双手还是那么暖,带着北境的雪松香。念北站在他身后,穿着少年时的铠甲,手里提着刚采的冰火莲,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念安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喊着“祖母”。

阳光落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像那年念北出生时一样。

醒来时,窗棂上落着片梅花瓣,沾着晨露,亮晶晶的。

我抬手摸了摸眼角,是干的。

原来眼泪早就流干了。

院子里的风还在吹,梅花开得正盛,只是这满院的热闹,再也没人分享了。

司寒宴,你说过会护我们一世安稳的。

可你看,这风雪太大,我们终究没能护住彼此。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梅树下,看着那满树繁花,忽然觉得很累。

也许,是时候去找你们了。

风卷起花瓣,落在我的发间、肩头,像一场温柔的雪。

这一次,我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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