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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你们不能给我的公道,我亲自来取!

陛下派来的内侍站在廊下,声音尖细得像冰锥:“陛下说了,王妃年轻,总守着空府也不是办法。镇国公世子尚未婚配,人品端正,与王妃正是良配。”

我握着暖炉的手猛地收紧,炉壁的烫意透过绢帕渗进来,却烫不热心里的冰。

“老奴斗胆劝王妃一句,”内侍躬着身,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催促,“陛下也是一片好意,战王已逝,小将军……唉,王妃总得体面地活下去。”

体面。又是体面。当年侯府要我体面地去庄子,如今陛下要我体面地再嫁。他们从不在乎我要什么,只在乎“体面”二字是否好看。

“容我想想。”我放下暖炉,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内侍走后,琳芝红着眼圈进来:“姑娘,您别听他们的!王爷和小将军要是在天有灵,定不会愿您……”

“我知道。”我打断她,走到墙边,看着那柄挂了多年的玄铁剑。剑穗上的狼牙被岁月磨得发亮,像司寒宴当年看我的眼神。

他曾说:“在我这里,不必学那些规矩,做你自己就好。”

可如今,连做自己的资格,都要被剥夺了。

三日后,内侍又来了,带来镇国公府的聘礼清单,红纸上的金字刺眼得很。

“陛下说了,若是王妃应了,便追封小将军为‘忠勇侯’,念安的户籍也能迁回宗室。”内侍笑得像只讨喜的狐狸,“王妃总不能让小公子一辈子顶着‘罪臣之后’的名头吧?”

念安。他们竟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我走到佛堂,司寒宴的牌位摆在正中,旁边是念北的,两个牌位并排立着,蒙了层薄薄的灰。我用绢帕细细擦着,指尖触到“司寒宴”三个字,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砸在牌位上。

“你看,他们连你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都要夺走了。”

夜里,我抱着念安坐在床上。孩子发着低烧,小脸通红,嘴里喃喃喊着“爹爹”“祖父”。我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心像被钝刀割着。

若是我不应,念安这辈子都要背着“战王余孽”的名声,寸步难行。可若是应了……我怎么对得起司寒宴,对得起念北?

天亮时,我对着铜镜梳妆。镜里的人鬓角已有了霜白,眼角的细纹像刀刻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庄子上盼着糖糕的姑娘了。

我换上当年嫁给司寒宴时的那件素红裙衫,领口的忍冬花早已褪色,却依旧挺括。

“琳芝,替我备车。”

我去了宫里,没找陛下,只在御花园的湖边坐着,等镇国公世子来。

他来时穿着锦袍,面如冠玉,看见我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摆出温和的笑:“王妃……哦不,姜姑娘。”

“镇国公世子。”我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可知我是谁?”

他愣了愣:“自然是战王遗孀。”

“不止。”我抬手,指着湖对面那座紧闭的宫殿,“我是当年被扔进庄子、差点病死的姜念鱼;是战王司寒宴用半块麦饼换回来的妻;是念北的母亲,是念安的祖母。”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转身要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我这身子,早已刻满了司家的印,磨不掉了。”

回到王府时,内侍正在门口等着,见我回来,脸色沉得像要滴雨:“王妃这是抗旨?”

“我没有抗旨。”我看着他,忽然笑了,“我只是想通了,体面不体面的,不重要了。”

我走进佛堂,取下司寒宴和念北的牌位,紧紧抱在怀里。牌位的木身冰凉,却比任何暖炉都让我安心。

“琳芝,收拾东西。”

“姑娘要去哪?”

“北境。”我摸着牌位上的字,指尖温柔得像触碰熟睡的孩童,“他们爷俩都在那儿,我得去陪陪他们。”

那天晚上,王府燃起了大火。我站在远处,看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极了司寒宴当年出征时的朝霞。

他们会说,战王妃自焚了,为夫殉节,也算体面。

可只有我知道,火里烧掉的,是姜念鱼的过往,是战王妃的枷锁。

我抱着牌位,坐上了去北境的马车。车窗外,月光落在雪地上,亮得像白昼。

北境的风依旧烈,吹得人睁不开眼。我在冰崖下找了处避风的山洞,把牌位供奉起来,又在洞口种了株忍冬。

春暖花开时,忍冬抽出新枝,我便坐在枝下,给牌位讲北境的故事,讲念安小时候有多像念北,讲那株雪梅又开了多少花。

有个放羊的老汉路过,见我一个人守着山洞,叹着气说:“姑娘,这冰天雪地的,何苦呢?”

我笑着指了指洞口的忍冬:“你看,它都能在这儿活,我为什么不能?”

老汉摇着头走了,大概觉得我疯了。

可我没疯。

司寒宴,你看,我没听他们的,我来陪你了。

北境的星星真的很低,伸手就能摸到似的。我常常坐在洞口,数着星星,数到困了,就靠着牌位睡去。梦里总有你,牵着念北,站在梅树下,笑着朝我招手。

那年冬天,北境下了场大雪,把山洞埋了半截。我知道,自己大概等不到忍冬开花了。

我最后摸了摸牌位上的字,轻声说:“我来找你们了。这次,别再走丢了。”

意识模糊时,仿佛听见司寒宴在我耳边说:“念鱼,我在。”

风穿过山洞,卷起几片雪花,落在牌位上,像给他们盖上了层温柔的棉被。

北境的雪,年复一年地下着,掩埋了山洞,掩埋了忍冬,却埋不掉那两个刻在木牌上的名字,和一个女子跨越千里的奔赴。

他们说,战王妃是个烈女子,为夫殉节,死得体面。

可他们不知道,她只是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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