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后的初冬,苏云第一次跟着燕翎出山,为师傅押送新春贺礼青蚨鼎至武当。那日山道晨雾浸着诡异的铁锈味,车队前头的赶车人突然倒了一个,燕翎翻身跳到第二个车夫身旁,青影剑一挡,“铛铛铛打落三枚淬毒的孔雀翎,墨绿血渍顺着剑身冰晶纹蜿蜒,在他脚边汇成诡异的八卦图。
"是唐门的人。"苏云捏着银丝手套翻检车夫尸体,突然被燕翎扯着手腕暴退三丈。她方才所立之处炸开磷火,青石板眨眼化作齑粉。
"唐门暗器落地三息后才会显毒。"燕翎剑尖挑起焦土,"记不住的话,往后跟着洒扫弟子种花去。"
燕翎反手将暗器掷向树林,藏身暗处的灰衣人应声而落。苏云几乎没看清他何时出的手,只见残影掠过九重树影,七枚透骨钉已钉住刺客四肢关节。
"唐门的狗,不配死在龙泉剑法下。"青年靴底踩住刺客想自刎的手,转身时抛给苏云一个瓷瓶,"喂他吃三粒,别让死了。"
暮色染红官道时,车队在断龙坡再次遇伏。燕翎的马车突然四分五裂,青蚨鼎腾空瞬间,三十六枚雷火弹已将他包围。苏云本能地扑向离燕翎最近的火点,腕间银铃哗啦作响。
"坎位三步!" 燕翎的喝令炸响在耳畔。苏云鬼使神差踏出流云步,竟将雷火弹尽数引向山壁。碎石崩落间,她看见燕翎踏着青蚨鼎腾空翻转,剑光织成银网兜住漫天流火。
"接着!" 青年倒悬于松枝,青影剑柄突然朝她飞来。苏云接剑刹那,熟悉的沉水香掠过身侧——燕翎竟徒手撕开燃烧的车辕。
"苍梧剑法第七式!" 燕翎的声音混着火星迸溅。苏云福至心灵,剑锋点过雷火残烟,竟舞出三日来偷学的"凤栖梧桐"。烈焰在她周身流转成金线,与燕翎掌风相撞时,恰似凤凰浴火重生。
唐门头目的惨叫声中,苏云脱力跌进温热血泊。燕翎拎着她后领跃上崖柏,指尖拂过她眉间灼痕:"凤首需昂三分,明日加练两个时辰。"
残阳坠入苍茫,车队拐过最后一道鹰嘴弯。山风裹来三清铃的清音,将血腥气冲淡几分。
月色漫过武当山门时,燕翎正在紫霄宫顶饮酒。飞檐垂落的铜铃刻着北斗七星,夜风轻柔,铃舌敲击处恰是星位轨迹。苏云找到他时,青年中衣渗着新血,掌心托着一壶黄酒。
"喂。" 她抛来染血的《山河重剑谱》,内页夹着唐门密信。燕翎就着月光读完,忽然嗤笑出声:"原来我值一万金。"
苏云盯着他锁骨结痂的疤痕。那是白日刺客濒死反扑时,她情急下用发簪刺偏的伤口。此刻青年喉结滚动着吞咽酒液,水光蜿蜒过伤疤,竟比青影剑芒更灼人眼。
"看够了就擦剑。" 燕翎突然将青影剑掷来。苏云接住时踉跄半步,剑穗流苏缠上她腕间红绳。
五更天,燕翎在《山河重剑谱》里翻到苏云的涂鸦。少女将唐门暗器路数绘成蝶翼,朱砂点出七处破绽,恰似当年师娘独创的璇玑阵。他蘸着残酒帮她补上三处批注,窗外惊起的玄蝶正掠过苏云窗台。
晨钟撞碎薄雾时,苏云在桌面看到自己的长剑。焦黑的剑身缠着簇新流苏,金线绣着歪扭的"翎"字。燕翎在十丈外晨练,剑风扫落他鬓边霜花。
"昨夜雷火..." 她摩挲着流苏开口。
"蠢死了。"青年背身挽着剑花,耳尖却比朱砂痣更艳,"再烧掉剑穗就滚去喂玄蝶。"
五更天的紫霄宫浸在霜色里,七十二峰云海翻涌如太虚幻境。燕翎立在"雷火炼殿"金匾下,看早课道士们踏着禹步舞剑。他们的剑尖挑着露水,在白玉地砖上绘出流动的阴阳鱼。
白袍白须的武当掌门玄微子抚着青蚨鼎上的血痕,看着青年被苏云重新包扎的伤口,忽道:"你师父真是舍得,刚过十五就得下山。你更是十四岁就一个人灭了赤眉邪教。"
沸水注入冰裂纹茶盏,燕翎面沉如水:"当年我不懂事,道长莫要再提了。"
山风卷走后半句呢喃——就像昨夜苏云熟睡时,他悄悄系剑穗的手指,克制着没触碰那枚灼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