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与燕翎回山那日，苍梧派三十六盏药炉同时腾起青烟。柳闻莺立在百草阶前，月白裙裾拂过新晒的忍冬藤，发间白玉响铃簪随研药动作轻晃，腕上翡翠镯却纹丝不动。她接过燕翎染血的青影剑，指尖在云门穴稍顿："赤链蛇毒混了唐门七步癫，表弟这伤再迟半月归来，可就要劳烦师叔开棺验《毒经》了。"
药庐竹帘半卷，苏云望着柳闻莺的背影，忽地想起初入山门那日。破晓寒风里，正是这双染着沉水香的手将梅花酥塞进她掌心，拂去她衣领草屑。此刻金针破空的银铃声中，血腥气被药香压成细碎的叹息，柳闻莺发间冰魄凤簪折射的虹光仍如当年般温和。
"运针如执剑，表弟忍住。"柳闻莺忽然开口，燕翎肩胛肌肉绷紧，身上脓疮崩裂血流如注，黑血发出阵阵腥味。
当野山樱再次开满后山时，燕翎腕间最后一道青痕终于消散。柳闻莺照料燕翎喝完最后一副药时，龙泉剑鞘正叩响药庐青砖。
"唐门在用女童炼药，”柳听涛将《童女延寿膏》残卷铺在案上，"闻莺的岐黄术该见见世面了，带上翎儿、云儿、青岩去江南，务必要阻止这邪术..."
"怪不得去年唐门来劫我们送给武当的青蚨鼎，原来是要炼这邪药。"柳闻莺截住话头，素手抚平卷轴边角的焦痕，"父亲宽心，女儿定不辱使命。"
柳青岩在廊下擦拭玄铁重剑，剑身映出他发红的耳尖："若我能娶...咳，我是说若能跟着二师姐学全《璇玑剑法》，定能替师姐分忧。"青年慌忙改口，重剑哐当砸在青石板上。这憨直的模样倒让苏云想起五年前，他蹲在灶灰前为柳闻莺烤焦麦饼的傻笑。
山门外古松沙沙作响。柳闻莺检查药囊时，燕翎默然将剑穗血色流苏换成玄色——表姐不喜杀伐气。
"七师妹且看。"柳闻莺转身递来鎏金香球，腕间翡翠镯滑落半寸，"这避毒丸需佩在膻中..."
"她不必。"燕翎翻身上马，追电的缰绳在掌心勒出红痕，"野惯的人受不得沉水香。"
苏云正把师傅新送的赤色重剑绑到马上，听到燕翎的话手一顿，《山河重剑谱》从她行李中滑出跌进地上的烂泥坑。苏云连忙弯腰去捡，这一年的心血她都倾注在上面了。柳闻莺发间冰魄凤簪的光晕笼住苏云沾泥的袖口，沉水香掠过她的粗布衣襟。她忽然明白，为何当年燕翎要冒险去捞冰魄石——有些人天生就该站在虹光里，就像柳闻莺的裙裾永远不染尘埃。
出了山门经过青崖时，燕翎勒马回望。柳闻莺的天水碧披风在晚风里绽成半开的玉兰，她为柳青岩调整剑穗系带时，指尖拂过玄铁纹路的模样，与幼时教他读书时一般从容。追电不安地踏着碎石，燕翎想起晨课时大师兄的醉话——"二师妹这样的妙人，合该配首徒的龙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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