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晌午暑气正蒸着金陵春酒楼的雕花窗棂，跑堂端着蟹粉狮子头穿梭在红木桌椅间，八宝鸭的酱香混着三丁包子的热气漫过二楼雅座。柳闻莺执银针轻点翡翠烧卖："这虾籽熬的汤汁，倒是比苍梧山的菌菇鲜上三分。"她腕间翡翠镯碰着青瓷盏，叮咚声恰好盖住柳青岩查验袖箭的机括响动。
苏云懒懒靠在八方桌上对着那盘翠白相间的文思豆腐皱眉："黏糊糊的像打翻的浆糊，还不如山上的..."
"苍梧山除了野菜团子，哪来的美食？"柳青岩吸溜着拆烩鲢鱼头含糊道。
燕翎的指节轻扣桌面，金粉瓷盘中舒展开的三套鸭突然令他想起溶洞那夜——苏云背对篝火串烤玄蝶，金粉在火中爆裂的轻响曾惊醒他的调息。
"后山的玄蝶。"他冷眼扫过苏云腕间新添的灼痕，"再让我瞧见你偷猎..."
"师兄倒是管得宽。"苏云支起身往燕翎身边靠了靠，"唐门的狗都杀到跟前了！"
“客官尝尝新酿的琼花露。”跑堂少年递上一坛酒，托盘底寒光一闪。燕翎剑气擦过苏云耳际，刚好让三枚牛毛细针悄悄落下，裹着冰晶坠入酒坛溅起涟漪。苏云夹起响油鳝糊笑道：“小二哥手抖得厉害，莫不是昨夜赌输了钱？”
午时初刻，大堂忽起骚动。琴女抱着焦尾琴款步登台，深紫轻纱裙裾扫过红毡时漾起暗香，领口斜裁的云纹绡衣堪堪掩住雪脯，锁骨下那只粉蝶纹身随着呼吸轻颤，翅尖浸在窗帘渗进的光晕里，仿佛随时要破肤而出。面纱边缘缀着细碎紫晶，在她拨动角弦的刹那叮咚作响，竟与《春江花月夜》的泛音严丝合缝。苏云摩挲着锁骨下旧疤——那幼年烫伤的蝶形痕迹竟与琴女刺青七分相似。
"不对劲。"柳闻莺银针戳破刚上的灌汤包，蟹黄里渗出靛蓝汁液。琴声陡然转急，羽弦震出肉眼可见的波纹，满堂食客突然眼神呆滞。柳青岩手中酒盏坠地，竟痴笑着挥重剑劈向苏云："妖女看剑！"
苏云右手横剑格挡，左手一掌劈到柳青岩后颈。青年身子马上就瘫软下去。苏云接着飞出一脚，把人踢到墙角的桌子下面，免得刀光剑影误伤了他。
"封听宫穴！"柳闻莺飞出银针钉入苏云耳后，自己口中却咳出黑血。她目光扫过燕翎，刚想施针却见燕翎的青影剑挡在自己身前，将射向她的透骨钉尽数砍飞。“我不用。你先守住自己心神。”
紫衣琴女十指翻飞，角弦迸出的次声波竟让梁间燕子发狂般撞向烛台。柳闻莺不敢有慢，从袖中取出三枚银针，分别钉入自己百汇、太阳、风池穴。
破！"苏云重剑劈开八仙桌，玄铁剑身撞碎三道音刃。柜台后冲出二十个持链子锤的伙计，眼瞳泛着琴声操控的血色，攻势比平日凶狠十倍。燕翎旋身点过三个伙计肩头借力，青影剑挑断东侧珠帘，日光倾泻而入的刹那，琴声出现了半拍凝滞，持锤汉子们纷纷倒地。
紫衣琴女突然五指扣弦，《将军令》化作实体音枪。苏云浑身爆发剑气，冲碎音枪，双手持重剑劈向戏台。戏台霎时断裂，碎木翻飞中，琴师跌出三丈远，脸纱滑落，露出稚嫩的面容竟比苏云还小上几岁。紫衣女未及翻身，却向戏台废墟滚去，她足尖勾起碎木堆里的焦尾琴，七根冰弦齐震爆出鬼哭狼嚎。苏云眼前忽现燕翎持剑刺来的幻象，剑锋偏斜三寸砍在青铜灯架上，火星引燃梁间垂落的茜纱。
"雕虫小技！"苏云咬破舌尖，血腥气冲散幻境。重剑横扫斩断三根琴弦，崩断的冰弦竟如活蛇缠住剑身。紫衣琴女趁机拨动最后四弦，商调音浪掀翻整排酒坛，琼花露在空中凝成毒箭。燕翎的剑气化作螺旋寒流，冻住毒酒的同时将音波引向穹顶，琉璃瓦炸裂声里惊起满城白鸽。
苏云飞身跃至琴师身前，重剑劈落时与音波相撞，激得酒楼内所有瓷器通通碎成齑粉。音波震得苏云虎口迸血，重剑却去势不减，玄铁剑身砍断最后四根琴弦。琴师突然瘫软在地，仿佛灵魂被抽空了一般。
暮色漫过金陵春的残垣，柳闻莺用银针封住琴女七窍。跑堂们横七竖八倒在后厨，被琴声震碎心脉的耳孔淌着黑血。苏云拎着重剑戳开灶台下的暗门。浓重血腥味的暗室里摆着几十坛人血正泡着秘药，旁边的半成品茉莉膏正散发着诡异的香。
当夜，瘦西湖湖畔的客栈飘起焦香。燕翎循着异香踹开柴房门时，苏云正用剑尖挑着白蛾蝶在烛火上翻烤。金粉簌簌落在她染血的绷带上，与半年前前溶洞中的情形如出一辙。
"门规第七戒。"青影剑鞘劈灭火堆，"残害灵物者..."
"逐出师门嘛。"苏云咬碎半生不熟的蝶翅，"白蛾还是不如玄蝶好吃。嗯，师兄是要捆我去刑堂，还是..."她突然扬手，将另一串烤蝶掷向窗外惊飞的夜枭，"喂鸟！"
燕翎的剑气冻住那串毒物，却在瞥见她腰间渗血的绷带时卸了力道。柳闻莺新配的金疮药从袖中滑落，瓷瓶在青砖上滚出清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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