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人生中少有的旧人。

任嘉伦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多次循环中，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李玉兰丈夫的脸。

倘若谢禅因看见的配电员是自己的父亲，那就说明她爸可能没死——这太匪夷所思了。

医院爆炸后，两人又去了别的地方，但这次循环一直没有结束，也没有发生谢禅因再被杀的事情。这导致任嘉伦神经一直很紧绷。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

夜幕降临，谢禅因和任嘉伦到了一座跨江大桥。这里视野很好，将江边夜景尽收眼底，让谢禅因不禁感叹——

谢禅因“我终于是活到晚上了。”

盏盏街灯像黑暗中闪烁的繁星，向着远方蜿蜒而去，两岸林立的高楼散发着辉煌的灯火，映在水波荡漾的江面上。

在任嘉伦眼里，谢禅因周身都融进路边昏黄的灯光里，风吹起她的长发，整个人显得宁静而神秘，好像随时会消逝。

谢禅因“任嘉伦，你有没有听说过世界上飞得最快的鸟？”

任嘉伦没接话，示意女孩继续说下去。

谢禅因“小时候看百科全书，上面说世界上最快的鸟是军舰鸟，时速能达到418公里，小时候还很羡慕来着。”

任嘉伦“羡慕它们飞得很快？”

谢禅因“不是，是羡慕它们能去到很远的地方。我记得书上还说‘当它们展开翅膀飞翔的时候，是任何其他的鸟儿都望尘莫及的’。”

谢禅因“可是长大以后，我就想，军舰鸟飞得这么快，好像没有止境似的，它的目的地又在哪里呢？”

说到这里谢禅因忽然快步上前几步，随后转过身，在风里倒着走。她认真地看着任嘉伦。

谢禅因“你说……鸟儿有非去不可的地方吗，人类也有非去不可的地方吗？你和我呢？”

男人看了一眼幽深的天幕，长久才重新看向女孩，声音很温和。

任嘉伦“鸟类一定要去的地方，大概率是它们的迁徒地。”

任嘉伦“至于作为人类的你我，当然也有一定要实现的目标，一定要做到的事，还有……”

谢禅因“还有什么？”

任嘉伦“还有一定要见的人。”

谢禅因弯起眼眸，唇角微微上扬，感受晚风吹乱头发裹挟着身体。

谢禅因“一定要见的人……说的真好啊。”

谢禅因“我妈去世的时候，我觉得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害怕的事，一个人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不复存在。”

谢禅因“后来我又觉得，也许对像我这样的人来说死了比活着更好，因为活着没有意义。”

任嘉伦“别这样说。”

任嘉伦疼惜地皱起眉。

谢禅因“不，我并不是在怨天尤人。”

谢禅因“而且是我的人生没有确定性。”

任嘉伦“那我呢？”

一定是这个夜晚的谢禅因太过虚无缥缈，才迫使他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谢禅因“……什么？”

谢禅因愣愣地看着他。

此刻的任嘉伦在一片黑暗中，唯有身边几盏小小的指示灯亮着，但又不够亮，好像她说过又听不清的梦话一样。

任嘉伦“我这个人对你产生意义了吗？”

任嘉伦“可以和你一起探索没有确定性的人生吗？”

谢禅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对大部分人来说，对“确定性”的执着，本质是对生命无常的担忧。而在一段关系中，“和已知的人去探索未知的人生”这一命题，恰恰是对这种担忧的浪漫承诺。

任嘉伦拥有稳定的人格和爱，所以从不将对方嵌入预设的框架，而是愿意彼此共同成为新故事的作者。

谢禅因的心里像被塞满了一千只蝴蝶，密密麻麻的，奇痒无比。

有时候发觉任嘉伦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笑看自己的时候，她就会开始想象，类似于“这个人，会不会就这样一直待在我的身边，陪我走完这一生呢。“

后来想想，这大概是自己施加在他身上的，秘密一样不可告人的依赖感。

好些日子，任嘉伦看过她的笑她的哭，她的痛苦狼狈喜怒哀乐，她几乎全部的样子。

他是她人生中少有的旧人，他是不知所起的恋慕，他是她的全部注视。他支撑着她的血肉，像是少女完整的骨骼。

任嘉伦是谢禅因的退路，亦是她在悬崖上唯一的那根安全锁。

仿佛是谢禅因在今后的人生中，唯一的同位者，是自己可以扔掉所有力气去依偎的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