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悔不该将人逼得太紧。
从前傲峭勇健、日下无双的牧渊,是他亲手葬送了,让驰骋疆场、风华绝代的年轻将军变成了弱不胜衣、缠绵病榻的笼中雀。
但他并不后悔,雄鹰振翅凌空固然赏心悦目,但翱翔太久难免不受羁绊。
不如索性折断羽翼,关在笼中来得安心。
两年前,朝局不稳,牧渊功名太盛,只能眼睁睁看他辞官远走。
如今,异党都被清洗,连后宫使老了的人也尽数去除,他好不容易将人捉回,怎么能再放虎归山?
怪就怪牧渊太清高,若是能乖乖就范,多体察些圣心,他何必多费手段?
叶琛放心不下,在床边守了一夜,亲自喂水喂药,一会儿给他掖掖被角,一会儿又试试额头温度。
宫人们个个瞠目结舌,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然对一个身份低贱的男宠亲力亲为。
有叶琛在前打了样子,谁敢怠慢?
如此折腾了一宿,直到早朝时分叶琛才离开听竹轩,熬得眼睛都红了。
叶琛一走,李荃就找了个借口,径直来到立政殿。
恢弘宽大的立政殿金碧辉煌,皇后钱凝玉端坐在明黄色双凤戏珠的缎面软座上,头戴镂雕双凤纹鎏金钗,端的气度华贵。
李荃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施礼,就听钱皇后款款问道:“起来吧,怎来的这么迟?”
娇软的声音中杂着一丝威仪。
李荃激灵灵打了个冷噤,起身回答:“回娘娘,陛下一直在听竹轩照看文公子,才刚上了早朝,微臣不敢擅出。”
叶琛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公开牧渊身份。
钱皇后细眉轻蹙,惊道:“什么,陛下照顾了那个娈宠一宿?”
“是。”李荃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不敢与钱皇后对视。
钱皇后眼中掠过缕怨恨,轻轻拨弄着鲜红似血的丹蔻,冷笑道:“哼,陛下真是多情,连个病秧子也往宫里带。”
知夫莫若妻,叶琛对牧渊的痴迷,纵然瞒得住天下人,却瞒不住朝夕相处的钱凝玉。
叶琛本无龙阳之好,却在牧渊辞官的两年中,遍寻了两三个男宠,细观之下,都与牧渊面容相似。
叶琛口口声声说,牧渊当年行刺叛主,他定要抓回来报仇。
却连他自己都不曾了悟,那股汹涌的恨意不过是求而不得的煎心。
纵然偶开天眼觑红尘,可彼此不过皆是眼中人,谁又不是满心贪嗔痴怨妒,苦苦在尘世挣扎?
钱皇后看着叶琛的疯狂,宛如镜中顾影自怜。
她幽幽叹了口气,问:“他到底什么情况?”
李荃怯怯望了眼钱凝玉,小心翼翼地回到:“文公子、额不、那个娈宠似乎中了什么毒,气血难以为继,若无解药,不过百日之命。
“微臣谨遵娘娘懿旨,并没有向陛下吐露半句。不过若任由陛下继续折腾下去,怕是百日也难撑过。”
钱凝玉嘴角难以察觉地弯了弯,点了点头,“陛下身系黎民苍生,哪里能只在一个娈宠身上浪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