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想是那人像极了牧渊，才得叶琛如此垂青。

她说完眸色一凛，自有一股威严，“此事若是泄露半分，本宫要你全家陪葬。”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谁分她的宠，她就要谁的命。

展眼入了夜，冷月如钩，在听竹轩内洒下满地清辉，牧渊在一片繁密的寒蛩声中醒来。

他有一瞬的眩晕感，浑身绵软无力，好像不是自己的。

直到指间和肺腑不断传来的刺痛才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仰头向窗外望去，满天的繁星又密又忙，冲着牧渊眨眼睛。

似乎嫌天上太清寂孤寒，也要来看这喧嚣尘世的热闹。

一直守在旁边的叶琛立刻捕捉到了睁眼的动作，喜得屁滚尿流，一把将牧渊抱起搂在怀里。

许是久病不愈的缘故，牧渊的身子如一块冷玉，沁骨生凉。

叶琛却丝毫不查，只觉心头凉丝丝的甜，欣喜道：“你醒啦！”

牧渊下意识地挣了挣，对方不但闻丝未动，反倒引得自己胸中一阵气血翻腾。

曾经戎马关山的将军，现在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牧渊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挣扎，身体软绵绵地靠在叶琛怀里，不动也不说话，任由他施为。

叶琛亲昵地吻了吻他的黑发，闷闷地笑道：“这就对了，朕虽然恨你，但也放不下你。

“以后乖乖跟着朕，别私下再搞小动作，朕会对你网开一面的。”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牧渊是他的臣民，自己善待或是薄待他，他都得乖乖受着。

虽说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可昨晚见牧渊吐血的模样，他的心都揪在了一处。

牧渊的目光空茫地散落在空气里，声音微弱又冷淡：“像个犯人一样关着我，就是陛下所谓的网开一面？”

叶琛脸色沉了沉，将人向床上一推，“噌”地一下站起,“放肆!牧渊，你别得寸进尺！”

到底是病弱之躯，被这么蓦地一摔，理所当然地承受不住，牧渊轻轻咳了起来。

他的身子实在太虚，只咳了几声就失了力气，伏在床上喘息。

脸上却浮起抹讥讽的笑，边咳边讽：“这才是陛下的天威。”

叶琛胸膛急剧起伏，极力压制着汹涌的怒意，咬牙切齿：“朕对你还不够宽待吗，你还想怎样？”

牧渊并不想十分激怒他，略略放缓了语气：“我被关得烦闷，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叶琛看着他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平时的清寂冷漠少了几分，气质反倒越发柔静脱俗，火气一下子消了大半，转怒为喜道：“原来如此，你为何不早说。害朕白白误会你。

“行，等你大好了，朕待你去野外巡猎，朕记得你以前最爱骑马打猎。”

牧渊眸色暗了暗，冷冷地带着点自嘲之意：“陛下莫不是忘了，草民的武功早就废了，这幅样子还如何骑射？”

这句话叶琛却不恼，眉目间含了几分笑意：“你与朕同乘，朕会护着你的。”

牧渊深深望了叶琛一眼，幽深的黑眸中闪过复杂的光。

与帝王同乘，是至高的尊荣，他为将时备受猜疑，沦落后宫却得轻易许诺，那他以前的牺牲，老师、兄长、同泽、将士们的鲜血又算什么？

叶琛对他有情也好，一时兴起也罢，那些都不是他希求的，他只想尽快查明军需案的真相。

否则，九泉之下，还有何面目见老师和同泽？

叶琛拉过牧渊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暖着，颇有兴致地望着他。

牧渊眉间轻蹙，强忍住抽回手的冲动，思忖着道：“陛下，草民只是想找个营生打发时间，若与您同乘，又该以何身份自处？”

叶琛面容硬朗的线条更加僵直，眯着眼凝视着牧渊，仿佛在猜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皇后都未曾享过的荣宠，如今给了他，这等体面他还有什么不满？

不过当众公开他们现在的关系，也确实不妥。

不但会引来大臣们的口诛笔伐，怕是边陲也会军心震动。

最终，敛眉问：“那你想怎样？”

牧渊心头微动，隐于锦被下的手拇指和食指指腹轻轻摩挲，状似随口说：“草民翻阅家师兵书，发现多篇涉及军备，因此想去实地考察考察，才不至辜负了陛下的嘱托。”

“你想进六部？”叶琛脱口而出，猛地俯身钳住牧渊下颌，瞳孔微缩，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看穿，语气越发寒酷：“你到底意欲何为？”

牧渊表情不动，只冷冷一笑，“我已为鱼肉，还当如何？”

叶琛闻言沉默了须臾，虽没暴跳如雷，但周身的冷气却让人毛骨悚然。

牧渊缓缓闭上双眸，准备承接帝王的暴怒。

他最近又清简了许多，脸色冷白，连唇也是白的，散开的青丝流泻在枕上，越发衬得眉发乌黑。

宛如摆在幽暗角落的薄胎瓷器，精致脆弱得有些不真实。

叶琛心中邪火横生，不由伸出粗糙的拇指，擦过他微凉柔软的唇。

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香津美液在舌间摩挲，叶琛贪婪地吮吸牧渊清冷的气息，直到身下人面红耳赤，喘不过气来时，才肯放过他。

叶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虽然焦渴难耐，但看牧渊气弱体虚，在枕上咳喘不止的模样，最终还是堪堪放了他一马。

总之人是自己的，想什么时候用全凭己愿，若是不慎弄死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强遏住心中的饥渴，眯着眼说：“这样吧，只要你听朕的话，朕准你进出集贤院遍览群书，如何？”

牧渊心头一动，敷衍地点了点头。

叶琛见他乖顺，一下子高兴起来，忍不住在他冷汗涔涔的额头上又亲了亲。

转眼又过了两天，牧渊总算是好起来，他稍能起身，就在太监同喜的陪同下，前往集贤院。

同喜是听竹轩的总管太监，明是陪同，实则监视。

宫墙后面的椴树枝叶扶苏葳蕤，露出碧翠的浓荫，映着明净如洗的碧空，将秋日点缀得幽凉、清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