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派遣之前上面已经交了底,牧渊触犯了圣颜,送到听竹轩是来赎罪的,可不是来享受的。
如果对牧渊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因此,谁敢抗命?
他一挥手扯下绸布,红漆木盘上赫然卧着一个长颈漏斗,颈部又细又长,恰巧能伸进咽喉,直抵胃部。
在白日的照射下,透着刺骨的寒意。
那是专门调教戴罪宫妃的刑具。
牧渊闭了闭目,苍白的唇边噙起抹淡淡的苦笑,抬手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难以下咽的苦涩激起阵阵呕意,胃壁被强烈的药物刺激得如腐蚀般的疼。
牧渊的额头沁出了层细密的汗珠,恍然间想起两年前的那碗散功汤也是如此难以下咽。
不由攥了攥拳,历经了暗流汹涌、人事浮沉,他与生死一事看得分外开明,只是有些事情未了,他还不能死。
接下来就有人端着盥洗之物鱼贯而入,叶琛严令一切配给按最低档供应,宫人们又势利惯了,层层从中克扣盘剥,因此早食都是些清粥。
牧渊胸闷欲呕,哪里吃得下,只漱净了口,就由宫人半扶半架到黄花梨木桌前坐下。
慢慢展开细绢卷轴,用青玉镇纸压了。
挽了挽袖子,左手探笔刮墨,工整的字迹流淌于毫端。
他原本写得一手好颜体,点如坠石、钩如屈金,气势遒劲,自成一体。
在武朝,除了剑法,书法也堪称一绝,那双手本来修长如玉,宜笔宜刀。
可如今,右手食指指骨被叶琛捏碎,即便愈合,也很难恢复如初,一手好书法怕是再难找回来了。
那是他每晚守着孤灯,刻苦练就的。
牧渊低头凝视了片刻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无奈地叹了口气。
呵,十几年的勤学苦练,都付之东流了。
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性命且不顾,何谈剑法笔力?
叶琛半月来去宝华观打醮祈福,牧渊难得有了修养生息的时间。
每日除了编纂先师未完成的兵书外,牧渊等身体恢复了些后,借口查阅资料,每日都会去集贤院。
在一本商国杂记中偶然发现一种弓弩,和当年战场厮杀时北疆使用的很相似,牧渊觉得有些蹊跷,便拿回来翻阅。
他毕竟中毒已深,哪怕是勉强撑住精神,也还是常常精力不济,更何况为了让老师的心血传世,他一直在透支着身体。
于是,放下狼毫竹笔,手肘支在花梨桌案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饱含着馥郁桂花清芬的秋风吹送进窗棂,落日的余晖为听竹轩笼上一层淡淡的红纱,一切都带着安适的倦意。
听竹轩内的太监宫女和往常一样,都出去躲懒了,有的在廊下打盹,四处都静悄悄的。
牧渊被飒然而过的秋风激得低咳起来,长久的撰写耗费了他太多的心力,连咳嗽也气息微弱,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桌沿,指节因着用力绷紧发白。
他不得不撑着桌案起身,颤抖着手提起花雕细瓷壶,欲倒杯茶压下咳意,壶里面却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