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家,我们的生活不同于在鹈鹕镇时,一睁眼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开始。
塞巴斯蒂安编程的活,从鹈鹕镇的地下室移步到了我们的出租屋。
他从昏暗的房间里抬起头有些恍惚,好像他从来没离开那个地下室。
霉味还是环绕在他鼻尖,这间房仍旧不够明亮。
我进入一家小公司在里面当着普通职员,整日穿着光鲜亮丽,内里却是满心疲惫,眼皮几乎要耷拉到地上,累得面对领导只能露出没有感情的假笑。
这日假期,我们好不容易都歇息下来。
我们走在公园里,坐在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塞巴斯蒂安忽然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撇过头说:“你不是知道吗?”
他顿了顿没说话,我眼一转意识到什么轻声说:“你在想什么?”
塞巴斯蒂安垂下头,深呼吸而后说:“我可能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我疑惑地问他:“去哪?”
“去北部,有一家公司想要我。”
“去多久?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假期结束就走,一有假期我就回来,你要想我。”
“好。”
我没多问,彼时我们不过是没几个钱的小青年,租最差的房子,过节省的生活,我自然希望他能过得更好一些。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他北上去过朝九晚五的生活,我独自一人继续住在祖祖城,等待着他每个假期回家。
我们的家。
塞巴斯蒂安离开后,我话都变少了,平日里有他我可以和他诉说工作上的不易,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想发去email打扰他,我独自消化这些事情像消化难以下咽的烂苹果那样,生活让我咽下劣质的苹果,嚼碎它的缺点。
他让我不要去找他,机票很贵,路上也很累。
我还是偷偷去找了他五次,我实在无法消化生活这个烂苹果,我只得跑去向他倾诉。
有一次,我熬夜做方案,第二天连眼都睁不开,同组的同事却拿着我的劳动成果去邀功,我怒火中烧将方案一下又一下拍在她脸上,劝架的领导都被我扇了两个巴掌。
领导怔怔地捂着自己的脸,看着我满脸不可置信。
我脸上仍带着怒气,眉头紧皱,咬牙切齿,嘴角都是难看的弧度。
领导厉声叫我的名字,问我想干什么。
我指着他鼻子大声回应:“这女的,拿了我的方案去邀功,我做方案做得觉都睡不好!你还问我想干什么?!”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全公司都安静了。
我走到自己的工位收拾东西,他们看着我用十分钟装好一箱东西,紧接着我走上前拿起那方案撕成碎片,撒向天空。
文件夹又拍到他们脸上,一个人一个,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动手我就踩着高跟离开。
我叫了车回到家,一路上从生气到发抖到慢慢平静下来。
坐到家里的沙发上,我的泪水终于决堤,我捂着脸低吼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像个五、六岁的孩子等人替我擦脸。
我拿着手机按塞巴斯蒂安的号码,我带着哭腔打去电话,他闻言停下敲键盘的动作问我怎么了,我一五一十告诉他事情经过。
他安慰我换份工作也好,如果饭钱不够可以打给我一些。
我点点头,用两个多小时稀里糊涂说了好多东西,总结成三个字就是——我想他。
挂掉电话,我还是在不停擦眼泪,于是当机立断决定去找他,定了机票收拾好行李,我一刻不停往机场赶。
那是我第一次去北部,人生地不熟,全靠导航给我引路。
那天夜里塞巴斯蒂安正在加班,我蹲在他公司门口等着,期待他脸上那个惊愕的表情。
我一直等到快九点,几乎又要听到博客里的人再一次报时,我终于看到熟悉的影子,我立刻站到他面前露出勉强的笑,在飞机上时还在哭,一觉起来眼睛都是肿的。
他如我所想露出惊愕的表情,嘴上是刚点好的烟,熏得我们一起揉搓双眼,他才反应过来捏到手上。
他用右手去轻抚我的脸,额头靠近我的额头柔声说:“我想你了。”
闻言我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眼眶,一手紧紧抓着他的臂膀,塞巴斯蒂安的衣服都被我揉皱,我声音嘶哑说:“…我好累。”
他拖着行李箱带着我回到他的公寓,我们一句话都没说,两个人躺在沙发上相拥。
他的公寓依旧很昏暗,他来到的每个地方都没有灯光,最亮堂的时候便是与我一起在农场的时候,我会在房里到处点灯,还会在壁炉生起火,房间里不止落地灯,床头还有一盏小台灯,电视也会喋喋不休的发出声音。
自从我们离开鹈鹕镇,他站在灯下的时候兴许只有走在公园里的时刻了。
我们坐起身打开电视当做背景音,塞巴斯蒂安问我:“亲爱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到北部来?如若你没有去处。”
我不假思索的拒绝摇着头说:“不,我要守着那个租屋,我们的家可是在南部啊。”
他闻言顿时噤了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电视节目里的情侣爆发出激烈的争吵,手上的盘子几乎要飞到对方脸上,龇牙咧嘴的样子让人忍不住皱眉。
哭过之后我平静不少,轻声对他说:“我在南部等着你回家。”
他颔首,嗯了一声之后揽着我的肩。
我呆了两天就离开了,分别时我们都很不舍,我险些又要用泪水去证明我的感情。
塞巴斯蒂安轻吻我的侧脸和我说再见,而我和他说再会。
他奇怪得挑起眉,我向他解释说意思是我下次再来找他。
他闻言露出一抹笑和我在机场挥手道别,我俯视万米高空,妄图在这些此时此刻和电视雪花点一样小的建筑物里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