覌椿.去容郡

“而今尘尽光生， 照破青山万朵 ”

译:直到有一天，去除了物欲尘劳层层的覆藏，

佛性明珠的智慧之光熠熠显现，放光动地，照破千山万水。

出自宋代释心月《示圆阁梨偈》

次日清晨，魏家军整装待发。魏劭牵着马等在府门前，望着日头渐高，心底莫名泛起焦躁。直到小乔的身影出现，他紧绷的肩膀才骤然放松。小桃眼尖，瞥见自家女君与男君对视时躲闪的眼神，捂着嘴偷笑起来。

"渔郡就交给表兄了。"魏劭对前来送行的魏俨叮嘱，目光却不自觉扫向人群，"珺璟呢？"

话音未落，魏朵已促狭地撞了撞魏枭："枭哥从方才就一直东张西望，莫不是也在寻人？"魏枭耳尖通红，猛地转身检查马鞍，却藏不住唇角的笑意。魏俨解释道："原本珺璟要同来，是祖母留下了她。"

众人策马启程，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扬起细碎尘埃。行至晌午，队伍在溪边休整。

正吃着干粮，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堂兄～"清亮的嗓音惊起林间飞鸟，止禾一袭白色劲装，高马尾束着玄铁冠，英姿飒爽地策马而来。

"不是被祖母留下了？"魏朵瞪大眼。魏渠嚼着饼，笑得意味深长："自然是为某人来的。"

魏枭握勺柄的手骤然收紧，耳尖红得滴血。止禾利落地翻身下马，却在落地时故意踉跄了一下。魏枭几乎本能地冲上前扶住她，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两人同时僵住。

"呦，英雄救美啊！"魏梁挤眉弄眼。魏朵跟着起哄："枭哥这手护得及时！"止禾冲他们扮个鬼脸，却偷偷将一个油纸包塞进魏枭掌心——那是他最爱吃的糖炒栗子。

溪边传来阵阵笑声，惊得水中游鱼四散。小乔望着打闹的众人，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魏劭默默将披风铺在石头上，见她疑惑的眼神，耳尖泛红："地上凉。"

春风卷起小乔的发梢，她望着眼前的少年将军，忽然觉得，这一路的艰险，或许都值得期待。

溪边的汤锅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裹着野菜清香。魏劭将手中的麦饼掰成两半，碎屑落在舆图上，他下意识要去掸，却见小乔已伸手拈起半块饼，掰下一角放进嘴里。

"这是粗食，你吃不得。"魏劭话音未落，小乔已嚼着饼含糊道："男君吃的，我为何吃不得？"她发间玉兰花随着动作轻晃，沾了晨露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魏劭喉结滚动，又从行囊里取出一块饼递过去："既如此，再给你。"指尖擦过她微凉的掌心，两人同时僵住。小乔低头浅笑，耳尖泛红，接过饼时故意轻咬了一口，碎屑落在魏劭玄甲上："真的很香。"

"早说来之前不让你来。"魏劭别过脸，却将水壶往她身边推了推。小乔望着他耳后发红的皮肤，忽然认真道："能走男君走过的路，能与男君相伴，这些都值得。"

溪水潺潺流淌，将两人的低语声卷向远处。魏梁突然起身拍了拍衣襟，魏朵立刻起哄："梁哥这是要去哪儿？"魏梁瞪他一眼："去溪边打水"话音未落，已朝着小桃忙碌的方向走去。

止禾望着魏梁的背影，疑惑道："梁哥去干嘛？"魏渠往汤锅里添了把柴火，嘴角勾起笑意："他啊，说是打水，实则是找小桃讨桂花糕呢。"

汤锅前，魏枭专注地搅拌着骨汤，火光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止禾挨着他坐下，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魏劭。只见少年将军正指着舆图上的永宁渠，认真讲解着容郡地形，小乔托着腮，目光从未从他脸上移开，眼里盛着比阳光更炽热的光。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魏枭伸手在止禾眼前晃了晃。她这才回过神，耳尖微红："没、没什么。"魏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先是瞧见魏劭与小乔的身影，又瞥见溪边魏梁正从小桃手中接过糕点，两人说话时眉眼间皆是笑意。

魏渠他忽然长叹一声，往汤锅里丢了块石头，溅起的水花惊得魏朵跳起来："你发什么疯！"魏渠指着眼前三对身影，故作哀怨："你瞧瞧，主公与女君谈舆图，梁哥跟小桃说体己话，再看看枭和止禾......"他故意拖长尾音，"就剩咱俩对着汤锅发呆，怎么这么多余？"

魏朵噗嗤笑出声，往魏渠手里塞了块饼："你要是羡慕，回渔郡找十个八个姑娘。"魏渠咬着饼含糊道："说得轻巧......"目光却不自觉扫向溪边，小乔正将手中的饼分一半给魏劭，两人指尖相触时，都慌忙别开视线，却又偷偷看向对方，眼底藏不住的温柔。

止禾望着这一幕，嘴角也跟着扬起。身旁的魏枭突然将一碗热汤递过来，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小心烫。"她接过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薄茧，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鼻尖萦绕着骨汤的鲜香。她望着溪边亲昵的两人，又看看身旁认真煮食的魏枭，忽然觉得这寻常的休憩时光，竟比任何宴席都要温暖。远处的山峦被夕阳染成橘红色，归鸟掠过天际，为这幅画卷添上最后一笔生动。汤锅的热气模糊了众人的身影，却将这份朦胧的情愫，酿得愈发清甜。

止禾捧着陶碗吹了吹热气，骨汤里浮着金黄的油花，散着浓郁的肉香。魏枭垂眸盯着沸腾的汤锅，耳尖却悄悄泛红——方才递汤时，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那温软的触感像羽毛似的，在心上挠了好几下。

"你也尝尝。"止禾舀起一勺汤递到他面前，木勺边缘还沾着她的指温。魏枭喉头滚动，张嘴欲接时却瞥见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太夫人给的嫁妆，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突然想起那日议事厅里，自己被主公问起心意时窘迫的模样，耳根瞬间烧到了脖颈。

"怎么不喝？"止禾晃了晃木勺，汤汁险些洒出来。魏枭慌忙接过，却因紧张碰倒了旁边的盐罐，雪白的盐粒撒在青石板上。"笨手笨脚的。"止禾笑着嗔怪，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手指上的盐渍，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弓留下的痕迹。

魏枭浑身一僵，连呼吸都放轻了。他偷偷抬眼，看见止禾垂落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淡淡阴影，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玉兰香，混着骨汤的香气，莫名让人安心。"其实......"他张了张嘴，想说起当他知道昨日太夫人提起婚事时自己的心跳如鼓，却又羞得说不出口。

"其实什么？"止禾抬眸看他，眼中映着跳跃的火光。魏枭猛地低头，假装专心搅汤，木勺碰到陶锅发出清脆的声响："没、没什么。"

这时，魏渠的大嗓门突然传来："我说枭，你这汤里是不是没放盐？"他端着空碗凑过来，故意撞了撞魏枭的肩膀，"还是说，光顾着看珺璟把正事忘了？"

魏枭耳尖通红，抄起木勺就要打他。止禾却抢先一步，往魏渠碗里舀了满满一勺汤："尝尝看，我刚加了盐。"魏渠龇牙咧嘴地喝下去，突然夸张地喊道："哎呀！还是珺璟加的盐香啊～！"

“魏水！”

魏朵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魏梁和小桃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端着糕点凑过来。小乔望着篝火旁打闹的众人，悄悄对魏劭说："你瞧他们，真好。"魏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止禾正笑着推搡魏渠，而魏枭虽然一脸无奈，嘴角却扬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暮春的日光斜斜洒进魏家老宅，太夫人指尖抚过嫁衣上金丝绣就的并蒂莲，每一针都缀着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珺璟怎么没来？"她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长辈的宠溺，"去把她叫来，让她瞧瞧这嫁衣可还合心意。"

丫鬟跪坐在青石板上，额头几乎贴地："回太夫人，止魏姝......当日独自骑马追去容郡了。"

屋内骤然安静，唯有香炉里的青烟仍袅袅上升。太夫人手中的红绸滑落半寸，垂在雕花榻边轻轻摇晃。片刻后，她忽然轻笑出声，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我就知道，这丫头哪能安安稳稳待在闺房里。"

她望向窗外摇曳的翠竹，想起止禾幼时在庭院舞剑的模样——那时她不过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孩童，却敢追着比自己高一头的魏劭要木剑。"也罢，"太夫人拾起嫁衣，将绣着忍冬纹的袖口抚平，"既然有勇气追去，便也该有本事护好自己。"

话音未落，廊下忽然传来魏俨的大嗓门："外祖母！我刚从军营回来......"他大步跨进屋子，腰间玉佩撞出清脆声响，却在瞥见嫁衣时骤然噤声，"这是......给珺璟的？"

"她呀，早跑到容郡去了。"太夫人将嫁衣叠好放进檀木匣，嘴角笑意未减，"倒是你，渔郡事务可都妥当了？"

魏俨挠了挠头，突然凑到太夫人身边："其实我早该想到！那日看她收拾行囊时，连短刃都磨得发亮......"他话没说完，却见太夫人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刻正了正神色，"外祖母放心，渔郡有我守着，定不让任何人动魏家根基！"

太夫人抬手轻拍他的手背，苍老的指腹抚过他手背上的旧伤疤——那是多年前替魏劭挡箭留下的。"你和珺璟，都是重情义的好孩子。"她望向远方，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只盼他们此去，能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