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晨光顺着窗棂的雕花缝隙蜿蜒而入,在红绸帐幔上织就细密的金线。止禾睫毛轻颤,在朦胧间触到一片温热的胸膛,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漫涌——那些辗转的吻,交叠的体温,还有魏枭低哑的呢喃,都化作细密的酥麻感从指尖窜至心间。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对上魏枭含笑的眼睛。他未束起的黑发散落在枕畔,平日里冷峻的眉眼此刻浸着温柔,晨光为他的轮廓镀上金边,竟显得有几分不真实。"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指腹轻轻摩挲她泛红的脸颊,"怎么像只受惊的兔子?"
止禾脸颊发烫,欲要缩进被子里,却被他长臂一揽重新圈进怀中。她的鼻尖蹭到他胸口的旧疤,突然想起昨夜指尖抚过的触感,耳尖瞬间红透。"别闹。"她闷声抗议,却换来一阵低沉的笑声。魏枭翻身将她笼罩在阴影里,发梢垂落扫过她的眉眼:"现在倒害羞了?昨夜是谁......"
"不许说!"止禾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却被他含住指尖轻轻一咬。酥麻的感觉顺着手臂炸开,她慌乱间踢到床榻边缘的香囊,绣着并蒂莲的锦缎晃出一抹嫣红。魏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底笑意更甚,伸手捞起香囊挂在她腕间:"倒把香囊踢到一边去了。"
忽然,门外传来阿云压低的声音:"女君醒了吗?该用早膳了......"止禾浑身紧绷,正要开口回应,却被魏枭按住肩头。他对着门外扬声:"让厨房备些温补的粥,再送两盏醒酒汤。"说罢转头朝她挑眉,"某人昨夜可把我灌得不轻。"
"明明是你......"止禾气鼓鼓地反驳,却被他突袭的吻堵回话语。帐外传来棠梨憋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内重新陷入静谧。魏枭翻身侧卧,用手撑着头凝视她,晨光中,止禾这才看清他眼下淡淡的青影,突然有些心疼:"昨夜......你也没睡好吧?"
"看着你,怎么舍得闭眼?"他指尖绕着她一缕发丝,突然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沙场烽烟才是此生所求,如今才明白,有你在的晨光,比任何战功都珍贵。"说罢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动作虔诚得像是在守护稀世珍宝。
更远处传来仆役清扫积雪的声响,惊起檐下寒鸦。止禾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这方小小的寝殿,竟比天下任何地方都安稳。嫁衣上的金丝在晨光中闪烁,与魏枭腰间的玉佩遥相呼应,见证着昨夜未尽的柔情,与来日方长的岁月。
当晨雾还在廊下徘徊,魏枭已着好玄色常服,亲手为止禾系上猩红披风。嫁衣换成了端庄的月白曲裾,发间步摇也换成了素银簪子,唯有腰间半块玉佩在衣褶间若隐若现,映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冷么?"他的手掌覆在她握成拳状的手背上,暖意透过锦缎层层渗来。
穿过九曲回廊,两人并肩立于祠堂门前。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惊起几片残雪。推开斑驳的朱漆大门,檀香味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正中央,两块乌木牌位静静立在香案之后,"先考魏公讳远之灵位""先妣魏氏苏氏之灵位"的金字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魏枭的手不自觉收紧。止禾抬头看他,发现他下颌绷得极紧,睫毛在眼下投出细长的阴影。

她轻轻反握住他的手,将温度传递过去。"父亲母亲,"魏枭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儿子今日带儿媳来见你们了。"
止禾跟着他跪坐在蒲团上。魏枭执起三炷香,火苗在他指尖跳跃,映得他眉眼肃穆。香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勾勒出曲折的轨迹。"父亲,您常说男儿当马革裹尸还。可如今我才明白,有家可归,有人可盼,才是真正的圆满。"他转头看向止禾,目光里盛满温柔,"珺璟聪慧勇敢,定能与我并肩同行。"
止禾眼眶发热,接过魏枭递来的香。火光映着牌位上的金字,恍惚间仿佛看见两位长辈含笑的面容

"爹娘放心,我会护她周全。"魏枭拿起香,火苗在他眼底跳跃,映得神色愈发郑重。止禾学着他的动作,檀香沾染在指尖,"儿媳虽未能侍奉二老,但往后每年今日,定会来祠堂上香。"
香灰轻轻落在青砖上,祠堂外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鸟鸣。魏枭转头看她,见她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们若在,定会喜欢你这样聪慧又果敢的儿媳。"
从祠堂出来时,阳光已铺满庭院。小桃抱着新衣候在廊下,见二人出来,忙迎上来:"将军,魏姝、主公和女君在正厅等着呢。"魏枭应了一声,却未松开止禾的手,仿佛要将这祠堂里未尽的温柔,都揉进往后的岁月里。
正厅内,魏劭和小乔早已等候多时。案上摆着新沏的热茶,氤氲的热气中,小乔笑着招手止禾闻言脸颊绯红,魏枭却坦然地将她按在榻上,小乔见状笑得眉眼弯弯,玉指轻点案上青瓷茶盏:"瞧瞧这护短的模样,倒比战场上的魏将军还要威风三分。"她话音未落,魏劭已斟了两杯碧色茶汤,茶汤表面浮着细密茶沫,在热气中轻轻颤动,"先喝盏茶压惊,昨夜闹到那般时辰,今早祠堂又冷......"
止禾刚接过茶盏,指尖就被温热的茶汤熨得发暖。她垂眸时,瞥见魏枭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脖颈处还留着昨夜她无意落下的红痕,耳尖顿时烧得滚烫。魏梁突然从屏风后探出头来,手里攥着块桂花糕:"哎?我可听见你们在说枭的'威风事'!"
"再胡说,当心我把你丢去演武场。"魏渠不知何时出现在魏梁身后,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往旁边带了带,将一碟糖渍梅子悄悄推到她面前,"枭知道你爱吃酸甜的。"止禾随之望向魏枭,这个平日里冷峻的将领,此刻耳尖也泛着不自然的红。
魏劭望着闹作一团的堂弟们,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转头看向小乔,见她正用帕子替止禾擦拭茶盏边缘溅出的水渍,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顾自家堂妹。暖阁里茶香混着糕点甜香,炉火噼啪作响,将冬寒彻底隔绝在外。
"往后啊,"小乔忽然握住止禾的手,腕间玉镯相撞发出清脆声响,"骁勇第又多了个能说知心话的人。"她眼波流转,忽然压低声音,"若魏枭敢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让男君罚他去北疆守三个月冰窖。"
止禾噗嗤笑出声,紧张的情绪瞬间消散。她偷偷看向身旁的魏枭,却见他正专注地将茶点里的核桃碎挑出来——那是她昨夜随口提过不喜欢的口感。晨光透过窗棂的冰裂纹洒进来,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映得他眼底的温柔愈发清晰。
满堂笑声中,止禾望着眼前和睦的亲眷,忽然觉得这方小小的正厅,盛满了比冬日炭火更炽热的暖意。没有繁复的礼仪,没有森严的规矩,有的只是亲人间随意的调笑、无声的关怀,还有身旁人始终握紧的手。这未曾行过的成妇礼,反而让她与魏枭的羁绊,多了几分命运般的厚重。而香炉里未燃尽的香,正将这份心意,袅袅传向云端。
暮色初临时,止禾蜷在六角亭的朱漆栏杆旁,膝头铺着素色织锦毯。毛披风的狐裘领口裹住半张脸,只露出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望着院中积雪压弯的梅枝出神。曲裾下摆垂落的玉坠随着动作轻晃,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光影。
忽有脚步声踏碎薄雪,带着熟悉的沉木香逼近。止禾回头,正撞见魏枭张开玄色大氅,将她连人带她的披风一同裹进怀里:"冷不冷?"他的手掌覆上她露在披风外的指尖,体温透过狐裘细密的绒毛传来,惊得亭外栖息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怎么突然回来了?"止禾仰头看他,发间新换的玉兰簪子扫过他下巴。夕阳余晖为魏枭镀上金边,将他眼底的倦意都染成温柔的琥珀色。
魏枭低头蹭了蹭她发顶,将她往怀里又带紧几分:"主公说,新婚燕尔该歇几日。"他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还打趣说,若我不陪着夫人,倒显得魏家军不懂人情。"
止禾闻言轻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腰间的玉佩:"怕是你自己想偷懒吧…"话音未落,就被魏枭用吻堵住了话头。他的唇带着室外的凉意,却在相触瞬间化作滚烫,惊得她抓住他的衣襟,发间玉簪"叮"地撞上他的爵弁冠。
"现在,"魏枭松开她时声音沙哑,指腹轻轻擦过她泛红的唇瓣,"我只想着如何将这几日补回来。"他忽然弯腰将人抱起,毛披风下的曲裾如绽放的昙花散开,惊起满地残雪。
“哎?魏枭!……”
止禾环住他的脖颈,望着他侧脸刚毅的轮廓,忽然想起清晨祠堂里他虔诚上香的模样。那时他说父母定会喜欢她,此刻被他抱在怀中,倒真觉得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人。
暮色渐浓,六角亭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里,魏枭抱着她穿过九曲回廊,檐角铜铃被风吹响,惊破了满院寂静。远处传来厨房准备晚膳的声响,混着隐约的谈笑声,将这方天地衬得愈发温馨。而怀中的人,正将头埋进他颈窝,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惹得他嘴角笑意再难抑制。
魏枭抱着止禾踏入寝房时,小桃早已在屋内燃了地龙,暖意裹挟着龙涎香扑面而来。红烛摇曳,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雕花屏风上,影影绰绰间,止禾望见妆奁上未收的半块玉佩,耳尖又泛起红晕。
“放我下来。”她轻推魏枭的胸膛,毛披风滑落露出曲裾上精致的缠枝莲纹。魏枭却不肯松手,径直将她放在床榻上,锦被上残留的茉莉香混着他身上的松木气息,令人无端心跳加速。“难得清闲,”他撑在她身侧,垂落的发丝扫过她脸颊,“夫人打算如何消遣?”
止禾转眸瞥见案上棋盘,突然来了兴致。“与将军对弈一局如何?”她狡黠一笑,“输家可要答应赢家一个条件。”魏枭挑眉应下,伸手将棋盘挪到榻上,落子的动作却比平日慢了许多,目光总不自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与嫣红的唇上。
棋局过半,止禾忽然发现自己竟占了上风。她正要得意,却见魏枭执子的手突然顿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珺璟,你何时学会故意诱我入局的?”话音未落,指间棋子已落在她刻意露出的破绽处,局势瞬间逆转。
“你耍赖!”止禾急得去抢他手中棋子,却被魏枭顺势握住手腕。他俯身逼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愿赌服输,夫人可别忘了约定。”烛光摇曳间,止禾望见他眼底翻涌的情意,心跳如擂鼓,小声嘟囔道:“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魏枭的声音突然放轻,拇指摩挲着她腕间柔软的肌肤,“往后每个冬夜,都有你在我怀里。”他说着,已将人搂进怀中,鼻尖蹭过她发间的玉兰簪。止禾靠在他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忽然伸手取下他的发冠,墨发如瀑倾泻而下,在烛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魏枭,”她仰头看他,指尖缠绕着他的发丝,“其实我也有个条件。”不等他回答,已主动吻上他的唇。帐幔在身后缓缓落下,将一室旖旎尽数笼住,唯有红烛爆起的火星,照亮了床榻上纠缠的身影,与案上那局未完的棋局。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骁勇第的院落里,积雪映着月光,静谧中藏着说不尽的温柔。而那间暖阁内,未尽的情话与缠绵的低语,正随着摇曳的烛影,诉说着独属于他们的岁岁年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