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摊位的路上,顾晨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腕,桥洞顶部的太阳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手臂交叠在一起,就像一对恩爱的千纸鹤。
“你看!”顾晨转向她撸起袖子,手腕边侧有一条短浅的疤痕。
“想当年,我在我世界……我在社会混的时候,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跑到茶楼当洗碗工,那时我笨得要命,连续两个星期摔破餐碗,还把客人的鞋弄脏,不仅丢了工作,还加上给人擦鞋的惩罚。”
说到这里,白栀子浅浅一笑,她支支吾吾着:“那你……的疤……”
顾晨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澄清刚刚没说清楚的话:
“哦——”
“没错!我这道疤就是被碎片划伤的。”
顾晨停下脚步,看着白栀子捂住嘴,早就看出破绽——她笑了。
“栀子同学,你笑了。”
“我不仅要告诉你姥姥,我还要告诉所有摆摊的摊主,你笑了!”
白栀子涨红了脸,慌忙低头。
回到摊位上,刘长英因为人有三急就去了趟公厕,留下个纸条。
这时,突然有一个小妹妹走过来,吱吱嚷嚷地说要买发夹。托着一边的男人的手走来。白栀子眼看生意要来了,她在心里暗暗提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果然,她竟然在没有顾晨的指教下卖出去了。赚了二十块!
她的目光落在手里的二十块纸币上,纸币上已经被汗水泡湿变软。
“刘阿姨!栀子她出息了!”
刘长英刚刚从公厕返回,走在不远处。顾晨立刻抓起她的手,像炫耀战利品一样激动。
“她跟客人说话了!还卖出了一条项链和一个发夹!赚了二十元!”
刘长英正要拿起纸鹤想挂流苏,听到她“赚了二十元”,手一抖,流苏散落在潮湿的地面上。
“啥?才二十元?”刘长英慌张地问道。
顾晨蹲下来捡流苏,他有些疑惑:“是啊,怎么了?”
白栀子发现姥姥哭了,“这孩子,这孩子……”
“你已经亏本了……一条项链加一个发夹总共是五十元。”
刘长英挥了挥汗,白栀子的手突然抹住她褶皱的脸,热乎乎的体温上残留着余温。
“算了,这是你变勇敢了,是你迈出成功的第一步,姥姥不怪你。”
夜市渐渐热闹起来,挂在竹竿上的灯,光照在墙上、照在各种小商品上。
白栀子坐在姥姥摆好的小凳子上,面前摆着一个装满千纸鹤的饰品盒。
“不用说话,”姥姥帮她整理一下刘海,“有人问就指价格牌,没人问就自己玩,累了跟姥姥说。”
白栀子点点头。
她拿起一只蓝色的千纸鹤发夹,手指摩挲着翅膀上的折痕。这是顾晨教她的特殊折法,挥动那翅膀就像真的在飞一样。
“这个挺好看的,多少钱?”
一个细腻的陌生女声响在白栀子耳中,就在摆首饰的桌子前面。
白栀子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她低着头,不敢看说话的人。手指紧紧攥着那只蓝色千纸鹤,指甲都快要镶进纸里。
“小姑娘?”那个陌生女声又响起来了,“这个蓝色的千纸鹤发夹怎么卖?我想买给我女儿。”
白栀子紧张了。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滴在千纸鹤的翅膀上,洇出一点小小的深痕。
桥底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灯影乱晃,她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
“十五块”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在她快要窒息时,一只手突然冲过来,拿起她手里的蓝色千纸鹤。
“这个我要了。”顾晨的声音带着一丝惬意。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了件白色T恤,头发湿漉漉的,像是洗了一次河水澡。
白栀子猛地抬头看他,少年向她眨眼,嘴角微微上扬。她的指尖夹着那只蓝色千纸鹤,翅膀轻轻颤抖。
“还有这个粉色的、黄色的,”顾晨又拿起两个不同颜色的纸鹤饰品,“一共多少钱?我都要了。”
白栀子张了张嘴,价格还是说不出口。她着急地用一根手指在木桌上写一个阿拉伯数字“五”。
那个“五”字凭空写出,十分随便,能看出笔画挺潦草的。
“五块?”顾晨问。
顾晨眼中闪着刻意的光,“三个五块?你做生意还是做慈善?”
白栀子使劲摇头,又下意识地点头。她抓起姥姥记账的铅笔,在白纸上写下:十五。下方画出乘以三的阿拉伯数字。
“哈哈哈,抱歉我误会你了。”白栀子第一次见顾晨露齿笑。
“三个四十五。”顾晨从书包里抽出五十元,“不用找了,剩下就当作给你的运费吧。”顾晨笑着,他没有把钱搁在一边,而是拿起她的手轻轻地放进她手心。
空气仿佛凝固,道路上喧闹声在这一刻散去。这张五十元被顾晨搁在了她的手心,她心底积压了许多,终于释怀了。
她盯着少年的眼睛甚久,感受了来自他的鼓励,让自己渲染成一个幸运的女孩。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陪着顾晨一块数星星,想起了写着“你比星星勇敢”的千纸鹤,想起了张婶温柔的笑容……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把手伸直,手心朝上。
瞬间,顾晨的指尖触摸到了纸币。他突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温热而干燥,带着老茧。
“谢谢。”顾晨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这是我见过最幸福的千纸鹤,桥底的所有灯光加起来,都不够它亮。”
白栀子感觉自己的脸颊在燃烧。她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把钱紧紧攥在手心。
顾晨付了钱,拿着三只纸鹤饰品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他掏出一只刚折的深蓝千纸鹤,上面贴满星星纸,趁她不注意塞进她屁股。
然后对她挥挥手便跑去。钻进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深了,摆摊的人们散伙了,行人也渐渐稀疏。白栀子帮姥姥收拾摊位准备回家。
她看着桥底已经变得空旷,她啊一声都会回音,内心也随之回荡。
“累不累?”刘长英关切地问栀子。
“不累——”她的声音好像失去了清高,嘶哑着,“姥姥,我想把这些钱折成纸船……”
“为什么呢?”刘长英笑眯眯地问。
白栀子坐在石阶上,翻动手指,她说:“我要把今晚发生的事写下来……”
“今晚的经历就像一片星空,星星点缀在银河里,而我,是他眼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