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襄望着侯府被抄家贬为庶民的惨状,再看看儿子那副憨傻模样,心头最后一点希冀彻底熄灭。她枯坐在冷寂的堂屋中,决意让自己、儿媳与服毒共赴黄泉。因为无论庄芦隐能否翻身,她都再无活下去的筹码了。
牢狱中,庄芦隐听闻妻儿与母亲的死讯,喉头涌上腥甜,指节攥得咯咯作响。他猩红着眼拽住牢头的衣领,将一封用血写就的书信塞进对方怀里,刀刃抵着其脖颈威逼。
“立刻把这信送到曹静贤手上,否则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牢头吓得魂飞魄散,哆嗦着应下。
好在观风等人早已布下眼线,在半道截下了这封血书,不动声色地换了封伪造的逆信。
伪信送达御前,赫然写着平津侯要聚众逃狱、起兵谋反。庄芦隐在狱中听闻风声,知道自己已无退路,索性横下心来集结旧部,扬言说要杀入皇城清君侧,当着皇帝的面把冤屈喊个透彻。一时间,皇城外甲胄铿锵,乱兵四起,局势岌岌可危。
而此刻的藏府,正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出逃。
庄之瑶在藏海离开的日子里,从不动桌上那些饭菜,只以清水充饥。
这般一来,既能避开食物里掺着的软骨散,又能借饮水加快体内残毒代谢,慢慢恢复力气。
待到四肢终于能如常使力,她第一时间摸出枕下短剑,故意打翻妆奁制造响动。门外看守闻声推门的刹那,她猛地从门后窜出,一记手刀精准劈在对方后颈。
那人闷哼倒地,庄之瑶迅速转身便往院子深处跑。她要找到地道入口,救出香暗荼。
月光透过梧桐叶隙洒在青砖上,忽有一道黑影自回廊柱后转出。
“夫人。”
庄之瑶惊得转身握剑,见是高明,心下了然,此人定是藏海最得力的助手。
其实高明从一开始就在暗中守着她的屋子,见她终于行动,便一路悄无声息地跟着。
这一路他心头反复拉锯:是遵着小海的意思把人留下,还是遂了自己的心意放她走?
终究是不忍见徒弟日后伤心,高明长叹一声,放缓了语气。
“我有些往事想跟你说说,关于蒯家当年被灭门的事情经过。”
庄之瑶随着高明踏入蒯家旧处,满院荒草没膝,断壁残垣在暮色里投下斑驳暗影,廊下蛛网蒙尘,阶前青苔漫漶。
一阵晚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她望着这满目疮痍,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说不清是悲悯还是别的什么。
高明在一旁枯立着,声音裹着寒意。
“自小海回了京城,常趁夜深人静往这儿跑。我问他何苦来这伤心地,他只说…… 怕日子久了,就忘了当年满门被屠的滋味。”
高明的声音渐渐低沉,他从蒯铎说起 ,说那位钦天监监正如何清廉正直,常对着星图彻夜不眠,只为替百姓求一场好收成;又说到赵上弦,那位温婉贤淑的夫人,如何亲手缝制棉衣分赠贫邻,灶上总温着给晚归丈夫留的热汤。他又说起藏海。那年稚奴不过十岁就开始背着血海深仇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