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第一次见到约瑟夫,是在解剖课的交叉教学日。
金发少年站在标本室门口,相机镜头盖反射着刺眼的光斑。他胸前别着"摄影社特派员"的烫金徽章,却对着一具骨骼标本拍个不停,仿佛那是世界上最迷人的艺术品。
"同学,"约瑟夫突然转头,蓝眼睛在红色安全灯下像淬火的琉璃,"能帮我扶一下尺子吗?我想测量它的耻骨角度。"
卡尔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悬在半空。三年来第一次,有人不是为了猎奇或恶作剧接近这些标本。
---
摄影社与殡葬社的合作项目《死亡美学》持续了整整三个月。每周三下午,约瑟夫都会准时出现在解剖室,用各种借口延长停留时间:
"卡尔同学,这个颅骨的光影需要重新打光。"
"卡尔同学,能帮我调整一下反光板吗?"
"卡尔同学..."
卡尔从不抬头,只是沉默地配合。但他会在实验记录本上多写一行:《标本观察日志·特殊现象》——
3月14日,摄影社约瑟夫同学:
- 使用显影液温度偏高(标准20℃,实测23.5℃)
- 对第七肋骨表现出异常兴趣(拍摄时长17分28秒)
- 离开时遗留樱桃糖纸一张(已归档)
他不知道的是,约瑟夫的摄影笔记里写着同样精确的记录:
"今天卡尔推眼镜11次,偷看我3次,最久的一次持续7秒。"
---
雨季来临前,卡尔在暗房角落发现一盒未标记的胶卷。冲洗出来的照片让他指尖发颤——全是自己工作的侧影:给标本除尘时翘起的发梢,调整显微镜时微抿的嘴角,甚至是他独自在资料室打盹的模糊轮廓。
每张照片边缘都标注着精确到秒的拍摄时间,最早的那张居然是新生入学式。卡尔翻到背面,发现用铅笔写着:【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些,请来钟楼找我】
纸条的日期是两个月前。
那天卡尔确实收到了钟楼维修的通知邮件,但他从不会点开任何非学术相关的校内通告。
---
毕业典礼上,约瑟夫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卡尔坐在最后一排,用解剖学笔记挡住自己的脸。台上传来清澈的声音:
"...最后要感谢殡葬社的卡尔同学,他的专业态度让我明白,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美学永恒。"
全场掌声中,卡尔低头在笔记本上写道:《关于骨骼标本表面氧化斑的成因分析》,却画满了无意义的同心圆。
散场时暴雨突至,他看见约瑟夫被摄影社的学弟妹们围住,白色制服上签满了名字。卡尔转身走向标本室,口袋里装着准备了三年的礼物——一枚用动物骨骼雕刻的镜头盖,内侧刻着:【给总是认真对焦的你】
---
三年后的校友会上,卡尔从学妹那里收到了一个包裹。
"约瑟夫学长托我转交的,"学妹眨着眼,"他说您一定会来参加校庆。"
盒子里是台老式拍立得,取景框里还卡着半张照片:解剖室的百叶窗前,晨光中漂浮的尘埃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照片背面写着:
"这是我最后悔的一张照片。"
"当时太紧张,忘了装胶片。"
"但那个瞬间,我永远记得。"
卡尔走到窗前,发现角度正好能看见钟楼。那里现在挂着摄影社的新作品展海报,约瑟夫·德拉索恩斯的名字印在评委栏首位。
窗外樱花纷扬,像一场迟到的显影。
(后来有人在国际医学期刊看到篇论文,作者在致谢部分写道:"感谢J.D.提供影像技术支持。"而当年解剖室的标本柜里,至今还放着枚无人认领的骨雕镜头盖。)
---
“我常常认为,记忆是最容易模糊的东西,他会一件件淡去,而学业时间枯燥翻转也漫漫淡去,刻骨的,只有那么几个回眸,牢不可破的记在回忆”——伊索·卡尔
收件人: ——约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