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的高层最终还是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出现在树林里的孩子。
他们派来的人问了些关于她身世的问题,安岁只是沉默地摇头——她没有能说出口的过去,母亲的脸、山村的雪、那场吞噬一切的火,都像被烧化的灰烬,抓不住,也说不清楚。
最后,他们给了她一个身份:战争孤儿。
把她安置在村子边缘一间偏僻的小屋,屋子不大,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小小的院子,墙皮有些剥落,窗户上的纸也破了个洞,但胜在安静。
高层的人说会按月给她送生活物资,却很少真的露面,大概是觉得她这样沉默寡言的孩子,不值得多费心思。
这正合安岁的意。
她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尤其怕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探究,有怜悯,偶尔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像针一样扎人。
比起这些,她更喜欢缩在小屋的角落里,听云悠说话。
云悠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白天阳光好的时候,她会拉着安岁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指着天上的云絮说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你昨天没吃完的饭团?”傍晚夕阳染红天际时,她会凑到安岁耳边,轻声讲树林里的故事
“后山的樱花快开了,等开了我带你去看,粉嘟嘟的,比你脸红的时候还好看。”
甚至在安岁发呆时,她会突然指着墙角的蜘蛛说
“你看它织网多认真,比你训练时专心多了。”
安岁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但云悠从不介意,依旧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她会突然拉起安岁的手,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转圈,绿色的裙摆在风里扬起,像只振翅的蝶,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她会去路边摘来粉色的桃花,小心翼翼地插在安岁的黑发里,然后捧着她的脸说:
“我们家安岁戴花最好看了”
她还总爱在安岁发呆时,偷偷凑过来,用带着淡淡桃花香的气息轻轻撩她的耳朵,看着她瞬间泛红的耳根偷笑。
“安岁,你的耳朵红了哦。”
云悠笑得狡黠,碧绿的眼睛里像落了星光,亮闪闪的。
安岁会立刻低下头,连脖子都染上一层粉色,却嘴硬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没有。”
她还是穿着那件烧得破烂的短袖短裤,即使木叶的天气渐渐转凉,早晚已有了寒意。
云悠知道她怕热,不是真的不怕冷,是那场火在她心里烙下的阴影——灼热的温度成了她最恐惧的东西,以至于连正常的温暖都下意识地抗拒。
所以云悠总是在她身边扇着不存在的风,手掌轻轻挥动,嘴里还念念有词:“凉快凉快,我们安岁不热了哦。”
安岁知道那风是假的,可看着云悠认真的样子,心里却真的觉得舒服了些,好像连空气都真的凉快了几分。
她和鸣人成了种奇怪的朋友。
鸣人在村里似乎也没什么玩伴,孩子们见了他就躲,大人们看他的眼神也总是带着点疏离。
只有安岁,无论他什么时候找上门,都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要么坐在屋后的树林里,抱着膝盖看蚂蚁搬家;要么缩在小屋的窗边,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经常看见安岁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
“悠悠儿,别闹,痒。”
“嗯,这个梅子干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跑,我没做什么。”
鸣人问过安岁无数次,那个叫悠悠儿的到底是谁。安岁每次都很认真地说:
“是我的爱人。”
鸣人似懂非懂地挠挠头,他还不太明白“爱人”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安岁提到这个名字时,那双总是空洞的红眼睛里,会泛起一点微弱的光,像快要熄灭的火星被风轻轻吹了一下,重新燃起一点暖意。
“安岁,你为什么总是穿这么少啊?”
一天,鸣人蹲在她面前,看着她胳膊上冒出的细密鸡皮疙瘩,忍不住问道,“你看你都起鸡皮疙瘩了。”
安岁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火的灼热感好像突然从皮肤底下冒了出来,带着母亲模糊的哭喊声和柴草燃烧的噼啪声,让她指尖发凉。她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把胳膊往身后缩了缩,想藏起来。
“是不是冷啊?”
鸣人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脱下自己的橙色外套,那外套对他来说都有点宽大,带着鲜亮的颜色,像团小太阳。他不由分说地把外套披在安岁身上,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火力壮,不冷,给你穿。”
外套上带着男孩身上淡淡的汗味和阳光晒过的体温,厚重又温暖,像突然裹上了一层笨拙的棉被。
安岁愣住了,手指动了动,想把外套脱下来——她不习惯这么近的温度,总觉得会烫到自己。
可手腕刚抬起,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了。是云悠。
“穿着吧,”
云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比平时轻了许多
“他是好意。”
安岁抬头,看见云悠就站在鸣人身后,碧绿的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玩笑和狡黠,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揉碎了的星光,藏着温柔,也藏着点说不清的心疼。
她没再动,任由那件宽大的外套罩着自己,领口蹭到下巴,带着点陌生的暖意,一点点钻进心里。
鸣人看着她裹在自己外套里的样子,衣服太长,几乎盖住了她的手,显得有点滑稽,他突然笑了起来,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
“安岁,你穿上我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我的小弟了!以后我罩着你!”
安岁没理他,嘴角却悄悄勾起一点弧度,脸颊也红了红。
那天下午,他们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河水哗啦啦地流着,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鸣人絮絮叨叨地说他想当火影,想让全村的人都认可他,说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星星,手舞足蹈的。安岁静静地听着,偶尔在他停顿的时候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云悠就坐在她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摘了根狗尾巴草,用毛茸茸的草穗轻轻逗着安岁的下巴,痒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悠悠儿,别闹。”
安岁低声说,伸手拍开她的手。
鸣人好奇地看着她抬起的手,好像在看什么好玩的事
“你在跟悠悠儿玩吗?”
“嗯。”安岁点点头。
“我也想跟她玩,可是我看不见她。”
鸣人有点沮丧地耷拉下肩膀,手指卷着自己的金发
“安岁,她是什么样子的啊?跟小樱一样是短头发吗?”
安岁想了想,认真地描述:
“是白色的长头发,到这里,”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腰际的位置
“眼睛是绿色的,像春天的湖,很漂亮。”
“比小樱还漂亮吗?”
鸣人追问,他觉得小樱已经是村里最漂亮的女生了。
安岁毫不犹豫地点头:
“嗯,比她漂亮。”
鸣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被当火影的畅想吸引了,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安岁听着他的声音,看着身边笑盈盈的云悠——云悠正用口型对她说
“你才漂亮”
看着她泛红的脸笑得更开心了。
安岁忽然觉得,这个曾经让她恐惧的陌生世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这里有一个愿意把外套给她、傻得可爱的笨蛋,还有一个只有她能看见、会撩得她脸红心跳、却永远陪着她的悠悠儿。
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着点水汽的清凉,安岁裹紧了身上的橙色外套,第一次觉得,原来温暖是这么舒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