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合会议的和室里,空气凝滞得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十二扇纸门严丝合缝地闭着,将外界的阳光与鸟鸣一并隔绝,只有檀香从角落的香炉里漫出来,混着九柱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昏暗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寂野安岁跪在末席,衣服下摆沾着未干的药渍,指尖死死绞着衣角,布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她的声音响起时,像冰棱敲在石上,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身上流淌着神的血,可以杀鬼的血。”
榻榻米上的阴影顺着她的膝盖往上爬,遮去了半张脸,只露出眼下两颗泪痣,在昏暗里泛着点红
“阿娘用命换我活,我总得让这血有点用。”
话音未落,她忽然抬手,抓起案上的刀。
刀刃划过小臂的瞬间,九柱的呼吸同时顿住。
炼狱杏寿郎刚要起身的动作僵在半空,眉峰拧成结;富冈义勇垂在膝间的手微微收紧,湛蓝的瞳孔里映出那道骤然绽开的血线;不死川实弥喉间发出一声低斥,像是在骂这不要命的乱来,却没真的阻止。
血珠坠在刀面上,顺着锋利的刃口蜿蜒而下,在榻榻米上砸出细小的红痕。
安岁猛地转身,手臂发力将短刀掷向屋角的铁笼
——那里关着一只被紫藤花削弱了大半力量的鬼,是今早特意带来用于演练的。此刻它正对着柱们龇牙咧嘴,涎水顺着尖牙滴落,在笼底积成一小滩浑浊的液体。
“嗤——”
刀刃擦着铁笼的栏杆飞过,带起一阵金属摩擦的锐响,精准地钉向鬼的脖颈。
但她的力气终究太小,常年体弱让手臂没什么劲,刀锋只浅浅嵌进鬼的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钝锯在磨骨头。
那鬼吃痛嘶吼,利爪猛地拍向刀柄,眼看就要将刀拍落。
就在这时,安岁动了。
她像头被激怒的幼狼,猛地扑过去,左脚踩着笼壁借力,右脚狠狠踹在刀柄末端。动作没有丝毫章法,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狠劲,像是要把所有的恨与痛都灌进这一脚里。“咔”的脆响过后,刀刃彻底没入鬼颈,黑血喷涌而出,溅了她半边脸颊。
鬼的身体在笼中剧烈抽搐两下,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碳化,最终化作一捧飞灰,被从纸门缝隙钻进来的风卷走。
血雾还未散尽,安岁突然弯下腰,剧烈的咳嗽从胸腔里炸开。她慌忙用手去捂嘴,指缝间却漏出殷红的血沫,一滴接一滴砸在榻榻米上,像谁撒了把碎红的梅瓣。
“咳……咳咳……”
她咳得浑身发抖,单薄的肩膀剧烈起伏,方才那股狠劲荡然无存,只剩下肉眼可见的脆弱。袖口被血浸透,与小臂上的伤口连成一片,看得人心头发紧。
“啧,蠢货。”
不死川实弥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
“用得着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蝴蝶忍快步走过去,从袖中取出止血药粉,动作轻柔地撒在她的伤口上:
“真是乱来呢。”
语气里带着嗔怪,指尖却在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
炼狱杏寿郎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平日里总是燃着火焰的眼神此刻多了几分复杂:
“你的血确实特殊,但这般消耗……”
“无妨。”
安安岁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手背立刻染上一片红。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片,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只要能杀鬼,这点痛算什么。”
她抬眼看向主公,眼底的空洞里燃起一点微弱的光
“请让我留下。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你们看,我有用”
悲鸣屿行冥的念珠转动声停了停,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按在她的头顶,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
这位高大的岩柱很少有这般轻柔的动作,安岁甚至能闻到他袖口沾着的皂角香。
“……孩子,”他低沉的嗓音里裹着悲悯,“苦了你了。”
时透无一郎坐在不远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染血的袖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日轮刀鞘
甘露寺蜜璃捂着嘴,眼眶红红的,泪水在睫毛上打转,像沾了水的樱花。:
“真是坚强的孩子啊……”
伊黑小芭内的蛇在他肩头吐了吐信子,冰冷的目光扫过安岁的伤口,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宇髄天元皱着眉,冠上的宝石闪了闪:
“真是不华丽的出场,但……还算有点意思。”
主公温和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像春雪融成的溪流:
“寂野小姐,欢迎加入鬼杀队。”
安岁低下头,额头抵着榻榻米,血腥味与药香在鼻尖缠绕。
她能感觉到九柱各异的目光落在身上——有担忧,有审视,有不忍,却没有谁露出鄙夷或排斥。这让她紧绷的脊背,终于稍稍松弛了些。
只是喉间的腥甜还在翻涌,像在提醒她,这份被接纳的资格,是用自己的血换来的。她悄悄将手按在小腹上,那里藏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盛着今早刚收集的血。
以后,这样的血,还要流很多很多吧。
她想。
但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