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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十七年蝉,江南烬,桃花渡

秋日恋光

江南的春雨总是来得突然,林修缘站在书院回廊下,望着檐角滴落的雨水发呆。他刚从讲学中抽身,手中还握着半卷《诗经》,衣袖已被飘来的雨丝打湿了一片。

“这位公子,可否借一步避雨?”

一个清冽如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修缘转身,看见一位身着淡青色罗裙的少女站在雨中,手中执着一把绘有梅花的油纸伞,却似乎故意让半边身子淋在雨里。她的眉眼如画,眼角一颗泪痣更添几分楚楚。

“姑娘请。”林修缘连忙退后一步,让出回廊下的位置。

少女收起伞,水珠顺着伞骨滚落在地。她微微欠身:“多谢公子。小女子沈清歌,家父是城西沈记绸缎庄的东家。”

林修缘怔了怔。沈家在苏州城是数一数二的富户,眼前这位想必就是传闻中沈老爷的掌上明珠。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青衫,拱手道:“在下林修缘,书院一介穷书生,让沈小姐见笑了。”

沈清歌却笑了,那笑容让檐外的雨都似乎明亮了几分。

“林公子何必自谦?方才在窗外听你讲解《关雎》,见解独到,连王夫子都频频点头呢。”

雨声渐密,两人站在回廊下,从诗经谈到乐府,从汉赋聊到唐诗。林修缘发现这位富家小姐不仅容貌出众,才学更是令人惊叹。而沈清歌则被眼前这个穷书生眼中的光芒所吸引——那是一种她从未在父亲那些商人朋友眼中见过的、对学问纯粹的热爱。

雨停了,沈清歌的丫鬟寻来,她不得不告辞。临走时,她装作不经意地落下了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

林修缘拾起帕子,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他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什么东西悄然生根。

从那以后,沈清歌常借故来书院听讲。她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低眉顺眼,却会在林修缘看过来时,悄悄抬眼与他对视。课后,两人常在书院后院的竹林里相见,林修缘教她写大字,她则为他弹奏随身携带的小琴。

“修缘,你看我这永字写得如何?”沈清歌在石桌上铺开宣纸,手腕轻转。

林修缘站在她身后,不自觉地伸手覆在她执笔的手上:“这一捺要再用力些。”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际,两人同时红了脸。

五月初八是沈清歌十七岁生辰。那天夜里,林修缘翻过沈家后院的矮墙,将一支亲手雕刻的木簪插在她的发间。月光下,他颤抖着吻了她的额头。

“等我考取功名,一定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他低声承诺。

沈清歌将脸埋在他胸前:“我不要什么风光,只要你。”

然而好景不长。七月流火时节,沈父发现了女儿的私情。那日林修缘正在书院温书,突然被几个彪形大汉围住,拖到了城外荒僻处。

“穷书生也敢觊觎我家小姐?”为首的汉子一脚踹在他腹部,“沈老爷说了,若再靠近小姐半步,打断你的腿!”

林修缘蜷缩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却倔强地抬头:“我与清歌真心相爱...”

“爱?”汉子冷笑,“沈小姐已许配给盐运使赵大人的公子,下月就过门!你算什么东西?”

消息如晴天霹雳。当晚,林修缘拖着伤痛的身子来到沈家后墙,吹响了他们约定的竹哨。良久,沈清歌的身影出现在墙头,她双眼红肿,显然哭了很久。

“修缘...”她声音嘶哑,“父亲把我关在房里,收了所有锐器,怕我自尽...”

林修缘心如刀绞:“我带你走!今夜我们就离开苏州!”

沈清歌摇头,泪珠滚落:“城门有家丁把守,我们逃不掉的...而且,父亲说若我逃走,就让人杀了你...”

两人隔墙相望,泪眼朦胧。最终,沈清歌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用帕子包了扔下来:“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玉,你留着...我会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次日,林修缘被书院除名。他在城郊租了间破草屋,日日借酒消愁。八月中秋那夜,一个沈家小厮偷偷送来封信,是沈清歌的笔迹:

“修缘,我已说通贴身丫鬟小翠相助。九月十六子时,赵家迎亲队伍会经过城西桃花渡,那里有片桃林,路窄难行。我会假装如厕,你趁乱带我走。准备马车在渡口下游等候,我们顺江而去,永不回头。”

林修缘攥着信纸,心中重燃希望。他变卖了所有值钱物件,甚至典当了沈清歌给他的玉佩,凑足银两买了辆旧马车和干粮,日日到桃花渡踩点。

九月十六如期而至。那日秋高气爽,赵家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十里红妆。沈清歌坐在八抬大轿中,心如擂鼓。行至桃花渡,她按计划喊停轿子,在丫鬟搀扶下走向桃林深处。

林修缘早已潜伏多时,见机冲上前拉住沈清歌的手就跑。然而刚跑出几步,四周突然火把通明——沈父早有防备,埋伏的家丁一拥而上。

“修缘!”沈清歌尖叫着被拖回轿中。

林修缘拼命挣扎,却被棍棒打倒在地。恍惚中,他听见沈父冰冷的声音:“打断他一条腿,看他还怎么追!”

剧痛中,林修缘看见沈清歌的轿子渐行渐远,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桃林中。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一把飘落的桃花。

三个月后,林修缘拖着一条残腿,辗转打听到沈清歌已被送往扬州赵家。他用最后一点钱买了张船票,顺流而下。隆冬时节,他衣衫单薄,咳血不止,却执拗地守在赵府门外。

腊月初八,是沈清歌正式过门的日子。林修缘躲在围观人群中,看见一顶华丽的轿子抬入赵府大门。突然,轿帘微动,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丢下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是他们初遇时她“不慎”落下的那块。

林修缘挣扎着挤向前,却被赵府家丁推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抬进深宅大院。当夜,扬州城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林修缘蜷缩在赵府墙角的草堆中,咳得撕心裂肺。天亮时,有人发现他已没了气息,冻僵的手中紧握着那块绣帕。

而赵府内,新过门的少奶奶沈清歌在洞房夜打碎了瓷碗,用碎片割开了手腕。当丫鬟发现时,她的血已浸透了嫁衣,嘴角却带着解脱的微笑。

次年春天,桃花渡的桃林开得格外绚烂。有路人说,曾看见一对年轻男女在林中漫步,男子一瘸一拐,女子为他撑着伞,笑声如铃。走近时,却只有落花纷飞,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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