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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末梢的情书(上)

秋日恋光

许渡第一次见到陈远,是在公司电梯故障的那个下午。

五月的阳光透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斜斜地切进来,将电梯内部照得一半明亮一半阴暗。许渡抱着一摞刚校对完的稿件,站在电梯角落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刚从出版社的编辑部开完会出来,满脑子都是下周要截稿的图书排版问题。

电梯在二十三层停下,门开时,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他个子很高,肩膀宽阔,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木调香水味。许渡下意识地往角落里又缩了缩。

“二十一楼,谢谢。”男人对站在按钮旁的人说道,声音低沉而温和。

许渡悄悄抬眼打量他。他的侧脸线条分明,下颌角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恰到好处,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他正在看手表,眉头微蹙,似乎赶时间。

电梯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接着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许渡感觉身体猛地一沉,手中的稿件散落一地。周围响起几声惊呼,黑暗中有人撞到了她,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了冰冷的电梯壁。

“小心。”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那个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许渡轻声回答,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她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檀木香气,混合着一丝咖啡的苦涩。

黑暗中,有人按亮了手机屏幕。微弱的蓝光下,许渡看到那个西装男人正弯腰帮她捡拾散落的稿件。他的动作很利落,修长的手指将纸张一张张整理好。

“你是出版社的?”他将稿件递还给她时问道,借着手机的光亮,许渡看清了他胸前的工牌——陈远,远见建筑设计事务所。

“嗯,我是文学编辑。”许渡接过稿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像触电般迅速缩回,“谢谢你的帮助。”

“不客气。”他微微一笑,眼角浮现出几道细纹,“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编辑,可惜数学太好,被家人逼着学了建筑。”

许渡忍不住笑了,“那现在呢?还喜欢建筑吗?”

“比想象中喜欢。”电梯突然恢复了运行,灯光亮起的瞬间,许渡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尤其是看到自己设计的建筑从图纸变成现实的时候。”

电梯到达二十一楼,陈远迈步出去,却又转身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许渡。”她回答,不知为何脸颊有些发烫。

“许渡。”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下次电梯再故障,希望能再遇见你。”

电梯门关上了,许渡的心跳却久久不能平静。她低头看着手中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稿件,最上面一张的角落里,有人用铅笔写了一个电话号码。

两周后,许渡坐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里,面前摊开着需要校对的文稿,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玻璃窗上倒映出她略显疲惫的脸——齐肩的黑发,略显苍白的皮肤,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她已经连续加班一周了,主编临时交给她的畅销书校对任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介意我坐这里吗?其他位置都满了。”

熟悉的声音让许渡猛地抬头。陈远站在她桌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今天他没穿西装,而是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休闲裤,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年轻了几岁。

“当然可以。”许渡慌忙合上稿件,将散落的笔收进包里。

陈远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文稿上,“还在工作?”

“嗯,下周截稿。”许渡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咖啡,“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们事务所就在隔壁大厦。”陈远笑了笑,“我几乎每天都来这家店,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你。”

“我平时都去公司食堂。“许渡说,然后犹豫了一下,“上次...谢谢你帮我捡文件。”

“举手之劳。“陈远的目光落在她手指上,那里沾着蓝色的墨水,“你写字很多?”

“校对时习惯做笔记。”许渡下意识地擦了擦手指,却把墨水晕得更开了。

陈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递给她,“建筑师也有这个习惯,只不过我们用铅笔。”

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久,从各自的工作到喜欢的书籍、音乐。许渡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严肃的建筑师私下里幽默风趣,而且读过很多冷门的小说。当陈远提到他最喜欢的作家恰巧是许渡负责的作家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的新书下个月出版,我可以送你一本样书。”许渡说。

“那太好了。”陈远看了看手表,露出遗憾的表情,“我得回去开会了。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周五晚上有个建筑展,如果你有兴趣...”

“我很感兴趣。”许渡回答得太快,脸又红了。

陈远笑了,眼角浮现出她已开始熟悉的细纹,“那周五七点,我来接你?”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约会。

周五的建筑展后,他们又一起去了音乐会,逛了周末的书市,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留下了足迹。许渡带陈远去了她最喜欢的旧书店,那里有散发着霉味的老旧木架和一只总是睡在收银台上的虎斑猫;陈远则带她参观了自己设计的几栋建筑,指着那些常人不会注意的细节,眼睛闪闪发亮。

六月初的一个雨夜,陈远送许渡回家。雨下得很大,即使撑着伞,两人的肩膀还是湿了一大片。在许渡公寓楼下,陈远突然拉住她的手。

“许渡,”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许渡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那一刻,所有的理智和犹豫都被抛到了脑后,她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嘴角。

“我也是。”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接下来的两个月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陈远工作很忙,经常加班到深夜,但他总会抽时间给许渡发信息,有时是一张随手拍的天空照片,有时只是简单的一句“想你“。周末时,他们会远离城市的喧嚣,开车去郊外的小镇,在无人认识的咖啡馆里消磨整个下午。

许渡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迅速地陷入爱情。三十二年来,她一直是个理性克制的人,感情生活平淡如水。朋友们常说她太过挑剔,但她知道,自己只是不愿将就。直到遇见陈远,她才明白什么是心动的感觉——那种看到他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就会心跳加速的感觉。

七月中旬的一个周末,他们去了海边。夜晚的沙滩上,陈远从背后环抱着她,两人一起看着远处的灯塔。

“我在想,”陈远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也许我们可以一起买套房子。不需要太大,但要有足够的书架,和一个能看到日落的小阳台。”

许渡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你是在求婚吗?”

“不,”陈远笑着摇头,“求婚会比这正式得多。我只是...在规划我们的未来。”

未来。这个词让许渡既甜蜜又恐惧。最近她时常感到手指发麻,有时甚至会突然拿不住东西。她以为是工作太累的缘故,直到上周她在办公室突然晕倒,被同事送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要下周才能出来,医生凝重的表情让她感到不安。

“怎么了?”陈远察觉到她的沉默。

“没什么,”许渡强迫自己微笑,“只是在想,日落色的墙面会不会太夸张了。”

回家后的第三天,许渡独自去医院取了检查结果。神经内科的刘医生是位五十多岁的女性,眼神温和但直接。

“林小姐,根据检查和化验结果,你患有一种罕见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刘医生推了推眼镜,“简单来说,你的神经细胞正在逐渐失去功能。”

许渡感到一阵眩晕,“这是什么意思?”

“初期症状是肢体麻木、无力,随着病情发展,可能会影响运动能力,最终...”医生停顿了一下,“可能会失去行动能力和语言能力。”

“有多长时间?”许渡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但根据目前的进展速度,大概五到十年。”医生叹了口气,“当然,我们可以尝试一些治疗方法延缓病情...”

许渡机械地点头,医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想起陈远说过的带阳台的房子,想起他谈起未来时眼中的光芒,想起自己可能有一天连拥抱他都做不到。

走出医院时,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她站在人行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意识到自己将永远无法拥有普通人的幸福了。

那天晚上,陈远发来信息说明天要带她去试一家新开的意大利餐厅。许渡盯着手机屏幕,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爱他,正因为爱他,所以不能拖累他。陈远才三十五岁,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他应该有一个能陪他爬山、旅行、一起变老的伴侣,而不是一个日渐衰弱的病人。

她擦干眼泪,回复说最近工作太忙,可能需要一些时间独处。陈远立刻打来电话,她没接。接下来的几天,她以各种理由推掉了所有约会,陈远的信息从困惑到担忧再到焦急。

“许渡,到底怎么了?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告诉我。”他在语音留言中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许渡蜷缩在沙发上,将脸埋进膝盖。她多想告诉他真相,多想在他怀里痛哭一场,但她不能。陈远是那种会坚持到底的人,他会说不在乎她的病,会承诺照顾她一辈子。而正是这种可能性让她更加坚定——她不能让他为自己牺牲未来。

八月的一个傍晚,陈远终于出现在她公寓楼下。许渡从窗户看到他站在雨中,没有打伞,只是固执地按着门铃。她的心揪成一团,却强迫自己拉上窗帘,关掉所有的灯。

手机亮起,是他的来电。第七次响起时,许渡终于接了起来。

“为什么?”陈远的声音沙哑,“至少告诉我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许渡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仔细想过了,我们性格、生活习惯都差太多,长久下去不会有结果。”

“这不是真的。”陈远的声音突然靠近,许渡意识到他正站在她的门外,“开门,许渡。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许渡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请你离开,陈远。我不爱你了。”

门外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最终,陈远轻声说:“好,如你所愿。”

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许渡滑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她多希望自己能追出去,告诉他真相,但她知道那只会让分别更加痛苦。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许渡请了长假,整天待在公寓里,拒绝所有朋友的关心。她的病情进展得比医生预想的更快,左手已经不太能使上力气,走路时也会突然失去平衡。

十月初的一个下午,门铃再次响起。许渡以为是快递,打开门却看到了陈远。他瘦了很多,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我需要给你这个。”他将纸袋递给她,声音平静,“然后我就走。”

许渡接过纸袋,里面是一本精装书——她负责编辑的那位作家的新作,扉页上有作者的亲笔签名。

“我答应过送你一本。”陈远说,目光落在她明显消瘦的脸颊上,“你...还好吗?”

许渡想说很好,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试图扶住门框,但无力的左手没能抓住。陈远迅速上前一步扶住她,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病历单从沙发上的包里滑了出来。

陈远弯腰捡起,许渡想阻止却来不及了。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再到痛苦的全过程。

“这就是真正的原因?”他抖着手上的病历单,声音破碎,“你生病了,所以推开我?”

许渡再也无法伪装,泪水夺眶而出,“我不想拖累你...”

“拖累?”陈远几乎是吼出这个词,“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他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发疼,“我爱你,许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

“但我不想!”许渡挣脱他的双手,“我不想让你看着我一点点失去自理能力,不想成为你的负担!陈远,你有大好前程,不应该浪费在一个病人身上!”

“不是浪费。”陈远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

许渡摇着头后退,”求你...离开吧。这对我们都好。”

陈远站在那里,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终,他点了点头,“好。但答应我一件事——不要拒绝治疗。如果需要任何帮助,随时联系我。”

他转身离去时,许渡几乎要开口挽留,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冬天来临时,许渡的病情恶化了。她辞去了工作,搬到了城郊一个有小电梯的公寓。大多数时间她都待在屋里看书,偶尔在天气好的时候坐轮椅去附近的公园。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她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是一栋小房子的设计图——有着大大的书架和能看到日落的阳台。图纸背面写着一行字:“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为你设计房子。”

许渡将图纸贴在床头,每天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知道陈远遵守了承诺,没有再来打扰她的生活,只是偶尔会发来简短的信息,询问她的健康状况。

许渡想微笑,但面部肌肉已经不太听使唤。她只能微微抬起右手,陈远立刻握住,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

“你看上去...”陈远的话哽在喉咙里,他改口道,“我给你带了新书,是你最喜欢的作家写的。还有...”他指向那束花,“白色马蹄莲,就像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公园里的那些。”

许渡的眼睛湿润了。他还记得,记得所有细节。她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我记得。”

陈远的眼眶红了,但他保持着微笑,“想听我读书吗?就像以前那样。”

他拉过椅子坐下,翻开那本硬壳书。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书页上,照亮了那些黑色的字母。陈远开始朗读,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偶尔在段落间停顿,看看许渡的反应。

许渡闭上眼睛,让那些词语流淌过心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共读这本书,三年前的那个雨天,他们蜷缩在她公寓的沙发上,轮流朗读章节,窗外雨声淅沥,屋内茶香氤氲。那时她的声音还清晰,能够和他讨论每一个喜欢的段落。

“...当夜幕降临,他想起她眼睛的颜色,像是日落时分最后一抹天光...”陈远的声音突然哽咽,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

许渡睁开眼睛,用尽全力抬起手,触碰他的脸颊。陈远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沾湿了她的指尖。

“对不起。”他低声说,“我答应过要坚强的。”

许渡摇摇头,手指轻轻擦去他的泪水。她想告诉他没关系,想告诉他她不怕,但语言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间溜走。最终她只是指向窗外——夕阳正将云层染成金红色。

“日落。”陈远会意,扶她坐起来一点,调整枕头让她能看到窗外,“很美,对吗?”

他们静静地看着天色变换,从金黄到橙红再到淡紫。这是许渡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光与暗的交替中,世界显得格外温柔。

“许渡,”陈远突然开口,“我买了块地,在城东的山坡上。那里可以看到整片海,就像我们说过的那样。”

许渡转过头看他,眼中带着疑问。

“我会在那里建我们的房子。”陈远从包里拿出一卷图纸,小心地展开,“你看,有大大的落地窗,每天都能看到日落。还有这个..…”他指着一个特别的角落,“你想要的阅读角,旁边全是书架。”

图纸上的线条干净利落,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到。许渡认出了他的风格——那些巧妙的空间利用,那些对光线的精确计算。她颤抖的手指抚过图纸,停在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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