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顾三爷依旧没接话，只垂着眸，指节在身侧悄悄攥紧。

白无瑕“起驾，回——”

白无瑕忽然扬声开口，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真要下令返程。

顾三爷心头一紧，哪敢真让他走，忙侧身让开道路，语气里多了几分妥协：

顾三爷“白副门主，里面请。”

白无瑕没应声，步辇被轿夫抬着往府内走，与顾三爷错身的瞬间，他才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敲打：

白无瑕“顾三爷，想让顾家在西南道继续混下去，我劝你一句——做惯了羊的，靠人庇护或许能活；可一匹狼要是生了做羊的心，不管是从前的对手狼，还是曾经温顺的羊，都会反过来杀了它。你，明白了吗？”

顾三爷猛地抬头，眼底掠过一丝被说中的凶戾，那是藏在恭顺下的本性。

白无瑕“这个眼神，才对。”

白无瑕瞥见他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便被步辇载着进了正厅。

顾三爷站在原地，望着头顶渐渐偏西的日头，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问向身旁的管家：

顾三爷“晏家的人，怎么还没到？”

无关人员回三爷，还有两炷香的时间，就到吉时了。”

顾府管家快步上前，声音压得低低的，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顾三爷闻言，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顾三爷“可晏家那位当家不到，就算吉时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唱喏，穿透了前厅的嘈杂：

无关人员“——木玉行晏家，到！”

顾三爷猛地抬头，目光瞬间投向门口。只见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正朝这边走来，旌旗招展，甲士环伺，竟是从清晨到现在最庞大的一支队伍。管家凑到他身边，望着那望不到头的队列，忍不住低声感叹：

无关人员“我的天，晏大当家这是把整个晏家都带来了啊！”

队伍正中的马车停下，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缓缓走下。他身着绣金锦袍，袍角缀着细碎的玉石，走动时叮当作响；腰间斜挎着一把巨大的长刀，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前厅时，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狠劲——不过是一个眼神，原本喧闹无比的顾府，竟瞬间安静了几分，连宾客们的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里堂内，白无瑕坐在阴影里，透过窗缝望着门口的身影，指尖轻轻摩挲着折扇，嘴唇微动，低声念出了那个名字：

白无瑕“晏别天。”

白无瑕指尖无意识地转着折扇，目光落在厅外晏别天的身影上，脑海里却翻涌起之前查探到的零碎信息——大公子溺水的那条河，往年从无溺亡案例，偏偏那年汛期提前，河岸边的警示桩还“恰巧”被冲倒。

二公子遇刺时，身边本该随行的护卫，临时被调去护送一批“紧急货物”；就连老当家离世前，贴身伺候的仆役都换了新人，事后便不知所踪。

这些细节单独看都像意外，可连起来想，每一步都像有人精心布下的局。他轻轻敲了敲折扇，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晏别天这“最年轻当家”的位置，怕是用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手段才坐稳的。

晏别天素来以雷厉风行著称，手腕硬、才干更是拔尖，在西南道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若不是顾家当年出了顾洛离那等惊才绝艳的人物，能凭一己之力撑起顾家，与晏别天分庭抗礼，这西南道第一的名头，早就是晏别天的了。

晏别天“顾三爷。”

晏别天开口时，语气竟带着几分恭谨，与惠西君的冷淡、白无瑕的戏谑截然不同，他对着顾三爷微微躬身，行了个晚辈对长辈的礼，姿态放得极低。

顾三爷“晏当家快别多礼，快请进，快请进！”

顾三爷连忙侧身让开道路，脸上堆起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晏别天点了点头，随即抬手示意，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便跟着他一同往里走。前厅里的宾客们瞥见晏家来人的规模，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单是晏家带来的随从、护卫，数量就差不多是其他所有门派来客的总和。

有人悄悄凑在一起低声议论：

无关人员“晏家这阵仗，哪像是来参加婚礼的？怕是等婚礼一办完，就要直接接管顾家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默契地闭了嘴，只偷偷用余光打量着晏别天的背影，眼神里满是忌惮。

宾客们终于陆续落座，前厅里的喧闹渐渐平息，唯有偶尔的窃窃私语在空气中浮动。此时，距离所谓的吉时只剩片刻，日头已经爬到了正上空。

顾三爷急急忙忙跑进门内，额头上满是汗珠，他抬手胡乱擦了擦，对着内院方向高声喊道：

顾三爷“快！把新郎新娘迎出来！别误了吉时！”

话音刚落，就见两人被搀扶着从两侧走进前厅——左侧是身着大红喜服的顾剑门，他面无表情，眼神里没有半分新郎该有的喜悦，周身透着一股冷意；

右侧是盖着红盖头的晏琉璃，红盖头遮住了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步伐平稳，既没有慌乱，也没有怒意，安静得像个没有情绪的木偶。

坐在角落的白无瑕瞥见这一幕，悄悄抬眼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惠西君；而惠西君像是有所察觉，也转头看向他，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说话，却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几分了然——这场看似喜庆的婚礼，从始至终都透着不对劲。

厅里不少宾客心里门儿清，他们来这儿不过是被迫见证西南道龙头之争的收尾，哪儿是真来喝喜酒的？但白无瑕和惠西君不一样，他俩身份特殊，心里早就盼着能瞧场热闹。可眼瞅着新郎新娘都站定了，就差那关键一拜，这戏眼要是过了，后续也就没什么看头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年轻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打破了前厅的凝重：

百里东君“客人还没到齐，怎么这喜宴就急着开了？”

顾三爷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朝门外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两人，一个是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眉清目秀，气质翩翩；

身边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一身红色劲装，梳着利落的高马尾，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透着股锐气。

角落里的白无瑕见状，嘴角瞬间勾起一抹笑，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果然没让人失望，这好戏，终究是没缺席。

正厅之内，气氛骤然变得微妙。白无瑕和惠西君各自端起桌上的热茶，指尖捏着杯沿轻轻啜了一口，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眼神里满是看好戏的玩味，谁也没先开口。

其他门派的宾客没了主意，纷纷转头望向晏别天——毕竟这场婚礼的主导者是他，眼下有人来搅局，自然要看他如何应对。

晏别天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若有若无地往角落瞥了一眼。那一眼极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施压。

站在角落的白眉肖历瞬间僵住，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他明明按晏别天的吩咐，在通往顾府的“夺命街”布下了重重埋伏，怎么这两个少年少女还能毫发无损地闯进来？他们到底是如何穿过那条死路的？

顾府之外，街尾处，雷梦杀与洛轩背靠着背，各自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交错。两人身上沾着尘土，却依旧稳稳站着，目光警惕地扫向街中。

街头则被两人拦住——一身黑衣的墨尘公子负手而立，周身透着冷冽气息；柳月公子则始终待在轿中，轿帘紧闭，连一丝身影都未曾显露，却莫名让人不敢靠近。

雷梦杀“这条街，我们封了。”

雷梦杀朝着街中被拦下的人群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眼神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街中，十几位身负绝技的高手被堵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有招式狠戾、号称“骨上开花”的恶屠夫，有暗器精准、“百尺无活”的针婆婆，还有袖藏利刃、能施“袖中剑十八”的卖油郎，以及擅长易容、“手一撕能换九张脸”的小西施……可即便个个身怀绝技，他们却始终无法突破雷梦杀几人的阻拦，只能在街中焦躁徘徊。

而顾府门口，百里东君静静站着，身边只有司空长风与温燃宁相伴。司空长风与百里东君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握着兵器的手微微发紧；唯有温燃宁一脸平静——她心里清楚，自己若真打不过，至少还能想办法拖延时间，可自家兄长与司空长风不一样，他们的武功撑不了太久，眼下站在这里，更多是为了撑撑场面，说几句稳住局面的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