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质手摇磨豆机发出晨祷般的低吟，程星野立在咖啡角的菱形光晕里，食指轻叩大理石台面计数。林知夏透过旋转楼梯的雕花栏杆望去，看见他睫毛在蒸汽里凝出细小的露珠，第三十七颗巴西黄波旁豆坠入珐琅罐时，挂钟正好敲响第六下。

"要尝尝看吗？"他忽然转身，银勺在骨瓷杯沿敲出C小调的音符。晨光切开他半边身子，左侧轮廓融在阴影里，腕间的疤痕像条休眠的琥珀色小蛇。

林知夏接过咖啡时嗅到雪莉酒桶发酵的香气，杯底映出他扭曲的倒影："为什么是三十七？"话音未落，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那只装着巴黎来信的铁皮盒又打翻了。

程星野的指节在台面收紧，青瓷罐里的咖啡豆簌簌作响："我爷爷说这是唤醒记忆的密码。"他转动磨豆机手柄的姿势像在调试古董钟表，"二战时他在圣纳泽尔港用三十七颗咖啡豆换过一张船票。"

后厨传来烤箱的嗡鸣，林知夏烤焦的司康饼正冒着青烟。她手忙脚乱关火时，程星野已经倚在门框上挽起衣袖，小臂肌肉随着揉面动作起伏，面粉在他腕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雪山。

"1937年爷爷在上海开过咖啡馆。"他擀开面团如同展开建筑图纸，"霞飞路26号，每天最后一位客人能喝到第三十七杯咖啡。"擀面杖突然停顿，在台面刻下一道新鲜的凹痕。

林知夏的指尖拂过那道刻痕，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父亲遗留的铜尺。当程星野将樱桃酱填入酥皮时，她注意到他尾戒内侧刻着模糊的"Éclat"——法语里既是光芒又是碎片的双重隐喻。

暴雨在黄昏时分突袭，程星野的素描本摊开在咖啡台。林知夏擦拭杯具时，瞥见泛黄纸页上画着霞飞路老咖啡馆的剖面图，承重柱标注着三十七个红点，像串未愈合的伤口。

"要听真正的咖啡故事吗？"他忽然出现在旋转楼梯拐角，湿发滴着雨水，怀里抱着被淋湿的牛皮纸箱。褪色的明信片散落出来，1943年的上海邮戳旁贴着干枯的咖啡花标本。

他们蜷在壁炉前的波斯地毯上，火焰在程星野瞳孔里跳动："那三十七颗豆子浸过海水，在爷爷胃袋里藏了十八天。"他拨弄炭火的手指微微颤抖，灰烬落在那道疤痕上，"纳粹的探照灯扫过甲板时，他用身体护住最后的咖啡种。"

林知夏的呼吸凝在玻璃杯沿。程星野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锁骨下方露出半枚弹孔形状的疤痕："这是真正的家族遗产。"他笑着将咖啡渣倒进盆栽，枯死的迷迭香突然抖落一片碎叶。

午夜钟声响起时，阁楼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林知夏举着烛台推开门，看见程星野跪在满地的咖啡豆中，三十七颗染血的豆子排列成梵高的星空漩涡。他的手紧攥着半张烧焦的照片，巴黎圣母院的尖塔刺穿雨果书店的橱窗。

"他们烧掉了爷爷的咖啡馆。"他的指甲陷入掌心旧伤，血珠滴在咖啡豆上像玛瑙滚落，"就在我拿到普利兹克奖提名的那个雨夜。"应急灯突然熄灭，黑暗里传来怀表齿轮转动的声响，表盖内壁刻着法文"原谅我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