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扶着我回到家,刚打开门,母亲就迎了上来。她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后背上,像是怕惊到我般,缓缓将我安置在沙发上。紧接着,母亲弯腰从LV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掌心轻轻的托着照片放在茶几上,指尖挨着相纸边缘,一张一张推到我面前,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兴奋:“这个是医生,医术特别不错;这位是教师,教出来的学生大多都能考上好学校;这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特别能吃苦……”
我盯着茶几上那些各式各样的照片,又看了看母亲。那和善的目光刺得我心慌,我别开了眼,低声道:“妈,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做,不想谈恋爱。”母亲原本带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啪”地一声将茶杯重重摔在地上,茶水溅出,把照片上都晕开深色水痕。她声音陡然拔高,眼底翻涌着怒意:“没时间谈恋爱?那你怎么有闲工夫和那个狐狸精的女儿混在一起?姓苏的女孩哪里好了?哪哪都不好!”
“妈,够了!我已经和她分手了,你还想怎么样吗?”,舅妈表哥刚刚才从医院回来,你就不要在说他了吧。而且他不是已经和那个人分手了吗,感情的事急不得。
阿林呐,可是他这样子,我也操心啊。”舅妈眼眶瞬间红了,手指抖着指向满地狼藉,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年纪不小了还不务正业,天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好不容易分了手又这副样子,我这心里头,能踏实吗?”
“你可一定要好好给我看着你表哥呀,马上就奔二十五了,还像个小孩一样!”舅妈抹了把眼角,抓起阿宁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陷进皮肉里,“明明就比你大一岁,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别人这个年纪都成家立业了,他倒好,天天惹是生非,谈个恋爱也不让我省心!”
“还和一个26岁的小狐狸精搞在一块,我能不生气吗?!”舅妈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抓起茶几上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一想到他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我这头就疼得要炸开!现在好不容易分了手,他又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到底哪辈子造的孽啊!”
“舅妈,别难过了。”阿林慌忙抽回手,轻轻拍着舅妈的后背,目光朝我瞥来,“人都是会长大的啦,表哥只是……只是还没转过弯来。”她拽了拽我的袖子,眼神里满是暗示,“是吧表哥?”我盯着地板上碎成两半的相框,喉结动了动,闷声挤出几个字:“我现在……等我有时间了再谈吧。”
母亲眉眼瞬间舒展,笑着拍了拍围裙下摆,转身风风火火扎进厨房。不多时,油烟混着饭菜香漫出来,她系着碎花围裙在灶台前翻炒的背影格外利落——虽说家里雇着保姆,但母亲总嫌外人做的饭菜少了烟火气,哪怕是炖盅汤羹也要亲自盯着火候。表妹偷偷朝我比了个“得救了”的手势,我望着母亲在蒸锅热气里忙碌的侧影,忽然想起她年轻时穿着高跟鞋在会议室叱咤风云的模样,此刻却正踮脚从橱柜里够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盘。
母亲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盘走出来,眼眶还微微泛红,却笑着一把拉住阿宁的手,往她碗里夹了块酥烂的红烧肉:“阿林多吃点,你妈总说片场的饭没油水。”又转头瞪了我一眼,往我碗里添了勺莲藕排骨汤,“你也别板着脸,多喝点汤补补。”
“阿林,演戏辛苦吗?”舅妈夹了块笋片放进她碗里。
“还好啦,就是有时候要早起吊威亚。”阿林咬着筷子笑,忽然瞥见我攥着汤匙的手顿了顿,又忙补了句,“不过比哥坐办公室轻松多啦!”
你哥也是去年才来过一次,今年怎么影儿都不见?”
阿林手忙脚乱扒拉两口饭,忽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哥和嫂子年初刚办了婚礼,嫂子这会正怀着孕呢,孕吐厉害走不动路。算着日子,八月底就能抱上小侄子啦!”
舅妈脸色这才缓和,手指戳了戳阿宁额头:“这种大事怎么不早说?回头我得给你嫂子炖点燕窝送去……”说着又斜睨我一眼,“哪像有些人,谈个恋爱能把人折腾出半条命。”
我闷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瓷勺碰着碗沿叮当响。母亲在对面絮絮说着“伤我的话”,可那些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模模糊糊听不真切。糖醋排骨的甜腻裹着米饭往喉咙里塞,忽然尝到点咸涩,才发现眼眶不知何时湿了——原来不是没听见,只是懒得争了。
我胡乱擦了把脸,将空碗重重撂在桌上,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转身回到房间,一把拽出枕头下那本边角还带着褶皱的《社会心理学导论》。塑料封皮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扉页夹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便利店收银条,泛黄的纸张显示购买时间应该很久了,但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几个残缺的数字。
今早在医院厕所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我一眼瞥见那个陌生人手里攥着这本《社会心理学导论》。鬼使神差般,我几乎疯了似的冲上前,将口袋里仅有的2000块钱一股脑塞进对方手里,死死夺过这本书。此刻指尖抚过还带着潮气的书页,我知道那是自己攥着钞票时,掌心渗出的冷汗晕染的痕迹。
我盯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铅字,喉咙发紧。台灯的光在“亲密关系重建”章节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那页纸被我反复摩挲得发皱。如果看完了这本书,把里面的理论都参透,她会不会就会回来呢?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只有秒针滴答声格外刺耳,我忽然把书狠狠摔在枕头上,却又颤抖着捡起来,继续在字句里寻找那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