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像碎金般洒在地板上,细碎的光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我刚迈到客厅门口,就听见母亲压抑又颤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咒骂声夹着电流滋滋作响,像毒蛇吐信般刺耳。突然,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放过你们?不可能!”她的尾音带着破音的沙哑,紧接着是一声闷响——手机被重重砸在茶几上。我站在原地,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火药味,连呼吸都像是在刀刃上划过。
“回你房间去。”母亲猛地抬手制止,染着珍珠色甲油的指尖微微发颤。她别过脸去,脖颈处暴起的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鬓角几缕白发被冷汗黏在泛红的皮肤上。她的声音像是裹着冰碴,冷得让人心头发凉,震得我僵在原地。直到踏入公司电梯,金属门闭合的瞬间,耳边还回荡着那句冰冷的呵斥声,混着电话里未消散的咒骂,在脑海里搅成一团乱麻。
我攥着车钥匙往门外走,余光瞥见母亲倚在玄关柜旁,紧握手机的手还在微微发抖。防盗门彻底合上的瞬间,楼道里隐约传来“咔哒”的挂电话声,清脆而决绝。
发动车子驶入早高峰的车流,后视镜里映出小区渐渐远去的轮廓。等红灯时,我摸出揣在口袋里的《社会心理学导论》,手指摩挲着被汗水浸软的书角。车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斜射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就像昨夜台灯下那些没找到答案的问题,始终在心里摇晃不定。终于到了公司楼下,我深吸一口气,把书重新塞回包里——可刚迈出车门,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
“少爷走了吗?”女佣垂首盯着大理石地面,指尖捏着丝质围裙的下摆,声音低得像是怕惊动空气。“回夫人,已经去公司了。”
沙发上的女人缓缓转动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冰裂纹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那就好。”她忽然抬眼,涂着精致法式美甲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茶几,“我交代的事……”
“夫人放心!”女佣猛地抬头,耳坠上的水钻跟着晃动起来,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攥紧围裙的手指因用力泛白,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今晚准叫那丫头尝尝苦头,保管连查都查不到咱们头上。”
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翡翠镯子在腕间转得飞快:“今早那狐狸精还敢打电话求我放过她?”她的指甲重重叩在茶几上,震得糖罐里的方糖簌簌滚落,“母亲是小三,女儿竟也敢勾引我儿子——当我程家的门是菜市场?”
她忽然起身,猩红的指甲捏住女佣的下巴,涂着睫毛膏的睫毛下眸光阴鸷:“记住,这事若办砸了……”尾音拖得极长,窗外掠过一只灰鸽,在玻璃上投下阴森的影子,像是为这一刻画上一道无声的注脚。
暮色浸透卷帘门缝隙时,玻璃门突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女佣穿着浅卡其色针织连衣裙闪身进来,裙摆下露出的小牛皮短靴擦得锃亮,却不是当季新款。她发间别着珍珠发卡,虽泛着温润的光,却比名媛太太们的钻石发箍黯淡几分。藏青色托特包随意甩在贴着“小心地滑”提示贴的塑料椅上,羊绒披肩滑落肩头,露出半截细细的银镯子。
“老规矩,葱油面。”她指尖转着一支鎏金钢笔,袖口随着抬手的动作轻晃,镯子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女主母亲端着面碗转身,她忽然轻笑出声,钢笔尖重重戳在碗边,金属笔帽磕出脆响。接着,她从包里抽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账单,烫金印花信纸的边缘已磨出毛边,像是被反复取出又塞回。红笔圈着的“立即偿还”四个字在热气中若隐若现,她用钢笔尾端敲了敲纸面:“李姐,这欠条呀,放久了就该馊了。你看这红笔圈的‘马上’,是今晚12点之前,还是我明天带保安来收店?”
“啪!”女主猛地拍向桌面,震得碗里的面汤溅出涟漪。“这分明是我妈和他父亲恋爱时的账单!早就两清的事,哪来什么勾引?”她抓起皱巴巴的纸张狠狠甩回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看看这日期——他们分开都八年了!程太太想用陈芝麻烂谷子的账逼我们?做梦!”塑料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倾身逼近,眼中燃着怒火,“当年我妈头也不回就走了,现在你们拿张破纸来要钱,当我们是软柿子?”
女佣慢条斯理地将钢笔插回笔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苏清寒,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这张账单你们不付的话,那我也只好命人把这家店都砸了。”她优雅地抚平裙摆上的褶皱,眼神中满是威胁,“你应该知道,程太太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在这一片待不下去。”
女佣将撕碎的账单残片随意撒在面汤里,骨节分明的手指又探进帆布包。随着清脆的扫码声响起,手机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一片森冷:“面钱。”她扫了100块,帆布包带顺势扫翻桌上醋瓶,深褐色液体蜿蜒着漫过"立即偿还"的猩红字迹。转身时高跟鞋跟重重碾过掉在地上的账单碎屑,玻璃门在身后重重甩上,惊飞了趴在窗台的麻雀。
苏清寒浑身发颤地扑进母亲怀里,嗅到她围裙上混着的葱油香和若有若无的硝烟味。"妈..."她哽咽着攥紧母亲衣角,却摸到布料下那只微微发抖的手。外头暮色渐浓,路灯次第亮起,将面馆招牌"清欢小馆"四个字染成血色,倒映在满地狼藉的醋渍里,碎成一片片锋利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