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过蒙尘的玻璃,面馆就被刺耳的推搡声撞开。十几个染着夸张发色的混混涌进来,油腻的工装蹭过刚擦净的桌椅。为首的黄毛一脚踩上收银台,抓起菜单哗啦啦撕碎:“什么破葱油面,一股子抹布味!”话音未落,瓷碗碎裂声此起彼伏,滚烫的面汤泼在墙上,板凳腿重重砸向柜台,惊得后厨传来母亲压抑的尖叫。苏清寒冲过去护住玻璃展柜,却被人揪住衣领甩在地上,余光瞥见人群里闪过女佣藏在棒球帽下的冷笑。
混乱中,佝偻着背的张大爷突然拄着拐杖冲进人群,他枯瘦的手臂死死抱住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作孽啊!这母女俩起早贪黑煮面,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上!”戴着褪色袖章的环卫工王婶也冲进来,用扫帚挡在摔碗的混混面前,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没吃完的馒头:“你们摸摸良心!上个月我低血糖晕倒,就是清寒妈喂的糖水!”几个买菜路过的大妈红着眼眶挤进来,把带来的青菜往灶台上一放:“要砸先砸我们!”人群的骚动在此起彼伏的斥责声中渐渐平息,而暗处的女佣咬着下唇,悄悄删掉了手机里刚发出的“再加二十人”的短信。
黄毛混混一脚踢翻身旁的凳子,木屑四溅,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骷髅项链,斜睨着众人狞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不把账清了,老子让你们连开门的胆子都没有!”他身后的小弟们跟着起哄,抄起板凳又要砸向柜台,“每天来闹?那都是轻的!” 人群中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张大爷气得浑身发抖,却被混混一把推开:“老东西少管闲事!这钱不吐出来,你们谁都别想安生!”
苏清寒膝盖重重磕在满地瓷片上,掌心被碎屑扎出血痕也浑然不觉。她死死攥住母亲颤抖的手,抬头望向混混头目时眼眶通红:"别再闹了!我们会还!"话音未落,黄毛嚣张的大笑震得人耳膜生疼,他踹开脚边的断凳,带着小弟们吹着口哨扬长而去。店门甩上的瞬间,守在门口的老街坊们再也绷不住,七手八脚扶起翻倒的桌椅,王婶抹着眼泪往母女怀里塞刚买的鸡蛋:"孩子,咱们慢慢想办法......"
过后,玻璃门又被推开,女佣踩着细高跟施施然走进来,浅卡其色连衣裙沾着些许灰尘,却依旧熨烫得笔挺。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满地狼藉,从托特包里抽出手机,指尖轻点屏幕:“动作倒是快。”冷白的屏幕光映在她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账号我发你了,今天你们是先还哪部分的钱呢?利息可要算清楚了。”她将手机往桌上一扔,金属边框与木桌相撞发出刺耳声响,镯子随着动作轻晃,在寂静的面馆里格外清晰。
苏清寒死死盯着账单上猩红刺目的数字,冷笑从胸腔深处迸发而出。她猛地伸手探入帆布包,摸出一张银行卡重重拍在油腻的桌面上,塑料卡与木桌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里面六千,密码六个零。”她扫过女佣骤然凝固的笑脸,抓起账单用力晃动,纸页哗啦哗啦的声响混着面馆蒸腾的热气。“就几朵早成标本的干花,你们倒是算得比银行复利还精!”她的指尖重重戳在账单上“高级花朵”的字样,油墨被指甲刮出毛边,“我还以为程太太是明事理的人,没想到为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纠缠不休——敢情是怕我妈再把你老公抢走?”话音落下,店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后厨油锅的滋滋声,女佣攥着钢笔的指节发白,笔尖在掌心戳出红痕。
女佣突然挺直脊背,刚才有些慌乱的神情瞬间被冷硬替代。她将钢笔插进胸前口袋,银质笔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苏清寒,我念你和我是多年的故交,但你也不能这样说太太呀。”她上前半步,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着面馆的油烟味,“程家家大业大,最讲究个明算账。这些账单白纸黑字,可不是你几句气话就能抵赖的。”她目光扫过桌上的银行卡,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六千块就想了事?剩下的窟窿,你打算拿什么填?”
苏清寒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迎上对方的审视,目光如炬毫不退缩。她攥紧掌心,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会还的,请你放心。”喉结微微滚动,她顿了顿,字字清晰道:“但也请转告陈太太,某些陈年旧事最好就不要拿来当做爱情的筹码。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总揪着不放……”她冷笑一声,尾音拖得老长,“倒显得她小心眼了。”
女佣死死拽着银行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她恶狠狠地瞪了苏清寒一眼,眼神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转身时,十厘米的高跟鞋重重碾在地上,尖锐的鞋跟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仿佛要将满心的怒火都发泄在这一踏一碾间。
一进程府那对镌刻着缠枝莲纹的铜钉朱漆大门,她便疾步穿过长廊,在会客厅见到倚在金丝楠木榻上的陈太太。她将银行卡轻轻放在檀木桌上,却用温柔细语说出带着刺的话:"太太,苏清寒不仅口出狂言,还说您小心眼。"她刻意压低声音复述了那些话。程太太手中的茶杯还未送到嘴边,便顿在半空,她气得脸色发紫,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精心描绘的妆容下,怒意呼之欲出:"倒是长本事了。"她攥紧杯壁,指节泛白,眼中闪过寒芒,"剩下的债,该让她们知道,利滚利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