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行至洞口,朔风裹着雪沫子迎面扑来,卷得沈清璃鬓发乱飞。沈清璃脚步微顿,并未即刻动身,只立于风雪之中,凝目沉思。
“主子?”月柔低唤一声,见沈清璃立在雪地里不动,眼里掠过一丝担忧。
沈清璃没答话,缓缓闭上了眼。风雪扑在脸上,寒意刺骨,心神却奇异地沉静下来,如坠深潭,沉入一片澄明之境。沈清璃以意念轻叩灵台,默念:“溯影往昔,显其本相。”
刹那间,心口玉佩猛地一颤,一道金光自心口绽开,化作一层薄如蝉翼的光幕,将沈清璃整个人笼罩其中。四周风声骤然停歇,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光幕中光影流转,恍若星河倒悬。
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重组——荒谷深处那间密室再度浮现,却不是此刻这般残破模样,而是数日前的景象:烛火在案头摇曳,铜匣静静地摆在桌上,外面的油布还没开启。一道玄袍身影缓步走了进来,袖口暗绣着双蛇缠月的徽记,袍角还绣着金线蟠龙纹,看这制式,不是王爷便是皇亲。
那人背对着光影,身形高瘦,径直走到沙盘前站定。盘中堆土为山,引水作河,正是北境八关与寒川粮道的全貌。这时,暗门响动,一个身披兽皮的境外首领走了进来,他似乎口不能言,正对着玄袍人比划着手语。玄袍人微微颔首,右手轻点沙盘上西陲烽燧的位置,左手则做了个划过咽喉的动作——这是斩断粮道的意思。
影像到这里忽然一阵颤抖,像是被什么外力阻断了。
沈清璃心头一震,连忙强凝心神,再次催动灵鉴。光幕重新亮起,画面回溯到更早的一瞬:玄袍人取下桌上的铜匣,打开双蛇锁扣,从里面取出一卷薄绢,展开一看,赫然是凤京的布防图。玄袍人指尖缓缓抚过图上宫门禁军的轮值时间,唇角微微上扬,低声说了一句——
“玉牒三十七年支脉,终见天机。”
话音刚落,影像便“咔嚓”一声崩碎了。
沈清璃猛地睁开眼,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风雪声重新传入耳畔,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月柔正伸手想扶沈清璃,却被沈清璃抬手制止了。
沈清璃呼吸有些急促,指尖冰凉一片。
那玄袍人……竟然是宗室亲王?!
血脉至亲,竟然想要分裂社稷?!
更让沈清璃心寒的是,此人不仅掌控着内外联络,还熟知皇族秘谱,连玉牒支脉都了如指掌。这哪里是权臣篡位,分明是从根脉上开始腐朽的国殇!
“主子,您看见了什么?”月柔的声音有些发紧。
沈清璃没有说话,只是将灵鉴贴回心口,玉佩触手温热,像是一柄刚饮过热血的古剑。沈清璃知道,这次回溯已经耗尽了灵鉴初愈的力量,要是再强行催动,恐怕会损伤根本。但真相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刻入骨髓,容不得丝毫迟疑。
沈清璃转身走向马背旁的行囊,取出笔墨和素笺。月柔立刻递上火漆和印泥,又悄悄解下腰间的短刃,守在三步之外警戒。
沈清璃提笔疾书,字字力透纸背:
“边关危局,非外患所致,乃内贼遥控。敌中枢藏于西陲烽燧,借风雪为掩护,以商号为幌子,行倾国之谋。今证实其主使为宗室亲王,玄袍佩双蛇徽记,知晓玉牒旧谱。粮道将断,宫禁或危,请即刻封锁凤京四门,彻查户部香料账目,调青鸾卫暗查宗室近支。切记切勿轻举妄动,待我归朝共议。”
写完,沈清璃忽然停顿了一下,蘸了蘸墨,又在信末角落添了一行小字:
“双蛇非商,乃先帝废黜支脉旧印,慎查玉牒三十七年流放名录。”
用火漆封缄,盖上青鸾令纹的印记。沈清璃将密信交给接应的卫士:“此信务必亲手呈给长公主,途中不得经过任何人之手。若遇截杀,宁可毁了也不能落入敌手。”
卫士肃然接令,翻身上马,缰绳一扯,三骑快马如离弦之箭,冲破风雪而去。
沈清璃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中,这才转身召集群属。月柔摊开一张羊皮地图,铺在石台上,用炭笔轻点了三处地方:西陲烽燧、寒川关隘、凤京宫门。
“三路并行。”沈清璃声音冷得像霜,“其一,凤昭华持兵符死守边关,将敌军拒于关外,不得轻易出战;其二,天剑盟弟子携带密证返回京城,联合御史台,在朝会上当众揭发内奸;其三——”
沈清璃指尖划过寒川西侧一处标记,那里正是敌军的粮草大营。
“我亲自率领精锐,夜袭粮营,断了他们的命脉。”
话音刚落,心口灵鉴忽又轻颤,暖意转炽。沈清璃眉心一跳,眼前骤然闪过一瞬幻影:烈火熊熊燃烧着粮仓,粮垛轰然崩塌,一个黑影从火海中奔逃而出,披风在空中翻卷,那背影竟然和玄袍亲王身边的侍从极为相似。
沈清璃瞳孔微微一缩。
粮营之内,竟然有内鬼通风报信?
“月柔。”沈清璃沉声道,“传令下去,夜袭只带十个人,都用生面孔,不许透露目标。另外准备三匹空马,伪装成向南行进的样子,引开敌人的耳目。”
“是。”月柔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了。